也许,刘义隆对檀道济原就不同于对徐羡之、傅亮。.
起初,高进之与薛彤为友,后来通过薛彤又交结檀道济,三人者,志义相合,于是歃血为盟誓同生死。后来在征讨桓玄和追随先帝北伐的过程中,檀道济脱颖而出,高进之与薛彤就成了他的得力的部将,并为他尽心尽力。
徐羡之、傅亮等密谋废立,招道济入朝商议,道济先坚持不可,后来问计于高进之,高进之问他:“公想做忠心的霍光,还是做有野心的曹操?想做霍光,就废黜少帝;想做曹操,就不废黜少帝。”道济惊问何故,高进之说:“公欲辅佐宋,而少帝这样的君王不废,宜都王不立,那么天下就不再属于宋了,所以一定要废黜他;公若想自取君位,则长乱阶,逢愚君,修德布惠,招罗腹心,天下非公莫属,所以就不必废黜少帝——像曹操那样。”高进之此时手按腰间刀等待道济回答:道济若有异言,就准备杀了他。道济小步跑到阶下,叩头说:“武皇帝在上,臣道济如有异心,天杀我!”于是与进之定议:既不做起事端的主谋,也不阻止徐羡之、傅亮等废黜少帝。
送走了檀道济,新帝刘义隆似乎意犹未尽,看到侍立于侧的殿中侍御史徐爰,就随意地问他:
“听了檀将军的话,卿有何想法?”
“臣愿陈愚见,陛下。臣以为檀将军所言极是:无充分准备,就难有大的作为。丢失河南诸地,是因为魏虏兵众,我方力弱。魏虏骑兵动辄数万,而我方常常只能派遣数千甚至数百人以应……”
“我方兵少,并非战士少,而是并未全力以赴。朝廷只是以临近兵力奔赴,如果征集更多的兵力,还会是这样吗?”
“不仅如此,”徐爰接着说,“近些年来兵连祸结,国家元气大损。如今除了应使百姓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我军粮也不足。魏虏从东阳撤退时,魏虏疫病过半。在这种有利局势下,檀将军与王徐州准备追击,但遗憾的是军中无粮,因此魏虏得以驱逼我万余人口从容撤离。”
当时南方人轻蔑地称北方人为“魏虏”“虏”或“北虏”“索虏”——北魏是鲜卑族,鲜卑族是辫,“索”,指辫;北方人就蔑称南方人是“岛夷”,或者骂他们是“龟鳖小竖”。
刘义隆不再想说什么。
军中无粮,并不是军中没有粮食,只是事起仓促,没有现成的大米。檀等开窖取储备的稻谷,窖深数丈,等到运出稻谷碾成米,费了时间,这才让魏虏得以从容撤离。
这就是准备不足?
午后,新帝刘义隆正斜靠在龙榻上,手里拿着本杜预亲手写定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
杜预身不能跨战马,射不能穿甲片,就武艺而言似乎一无是处,但国家每有大事,他常居将帅之列。他待人接物,恭而有礼,问无所隐,诲人不倦,敏于事而慎于言,有古君子之风。每立战功之后,在闲居无事时,他就钻研典籍,尤其对《左传》有精深研究。时人王济爱相马,和峤好聚敛,他就说:“济有马癖,峤有钱癖。”晋武帝司马炎听说后问他:“卿有何癖?”他就回答说:“臣有《左传》癖。”
刘义隆是读其书而仰慕其为人,越是仰慕其为人就越是爱他的书。先帝把这部《春秋左氏经传集解》送给他以后,他就爱不释手,视之为珍宝。
这时候,处理完了案上的奏章,侍中王华就在一旁楞着。刘义隆似乎也看得有些乏了,于是放下书,和王华闲聊了起来。
他们从杜预说到“三曹”(曹操、曹丕和曹植),又从“三曹”说到同时代的建安七子(汉末建安年间同样以文学齐名的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因他们曾同居魏都邺中,又号“邺中七子”)。当王华说到最喜爱建安七子中的王粲时,刘义隆就问王华:
“卿既喜爱王粲,王粲何句最佳?”
王华不假思索就答出了《登楼赋》中的句子:
“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高衢,指高位显职。这两句的意思是:期望国家能统一安定啊,可以凭借高位显职来施展自己的才华。
刘义隆听了默然一笑。王华往往毫不掩饰自己想“假高衢而骋力”,但无论如何,有心“冀王道之一平”,这正合自己的心意。于是刘义隆就和他谈及时事。
当谈及北伐一事时,王华说:
“陛下近日频频召见昔日将帅,意欲在不久的将来大举北伐,臣以为不可。”
“卿的理由是什么呢?”刘义隆以为他又要重弹“人力不足”“资粮匮乏”一类的老调。
“根基不稳,北伐难有所成——甚至谈不上北伐。”
“如何根基不稳呢?”刘义隆一下改变了斜倚的姿态,直身坐起来,看着他。
刘宋王朝已经有了六个年头,是说时间短暂吗?是说还没有“磐石之宗”吗?
“先帝灭慕容垂的南燕后,意欲平定河、洛,恰逢卢循、徐道覆寇逼京师,先帝受朝廷诏令,不得不放弃平定河、洛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