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沙声响起。他低头望去，发现地面中隐隐浮现出千万面孔，那是祖先与未来者，那是孩童、老人、智者、农夫、工匠、医者、兵士、罪人、圣贤……

    他们的面庞在石地上化作一幅人类共生图谱。每一个人，手中或持书卷，或抱婴儿，或握耒耜，或举火炬，面朝天幕上的那个“生”字，仿佛接受洗礼。

    叮铃——

    那声音极轻，却穿透万象，宛若久别重逢的风铃，在尘封记忆的深处轻轻一荡，唤醒了某种早已沉睡的情感。

    星河在这一瞬骤然凝止，万象归寂。

    只见虚空深处，一道金光忽然炸裂，如旭日初升般将归一殿最后的余辉吞噬。金光中，一扇古老而庄严的石门缓缓自虚空浮现，门框以金纹勾勒，两扇厚重门板之上，浮雕着山川万里、江河奔流、风雨雷电、日月星辰。

    这是自然的形象，却又不止于自然。

    而在那门中央，四个篆书古字熠熠生辉，金芒流转：“浩然天下。”

    四字如天地初开，如亘古回响，瞬间令东叔闲心神震颤。

    那不是某座宫殿，不是某个秘境，也不是通往神权、永生或权柄的道路。

    那是家。

    是他心底最柔软、最不愿提起却始终放不下的“归乡”之门。

    他怔怔地望着那门，喉咙发紧，片刻说不出话来。自踏上“问道三关”以来，他以理破神，以心胜圣，以血肉之身质问诸天，以人类微渺之力对峙万古命数。

    他曾在海底尼伯龙根听到龙族心跳，也曾于归一殿星河下诘问“生”之真义。

    石门微颤，金光从门缝之中溢出，仿佛是家乡清晨的阳光，从窗棂之间偷偷洒进儿时梦境。那光不炙热，却温暖得几乎要把人融化。

    “你要走了吗？”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东叔闲回首，看见柳凝烟静静立于光与影的交界处。

    她不再是那个庄严冷峻的问道使者，此刻的她眉目柔和，眼神中似有星海，也似有尘世的河流流过。她轻轻一笑，那笑中有不舍，有欣慰，也有隐隐的、未说出口的悸动。

    “你已走完三关，”她缓缓走近，“万象已明，生死皆透，连天命都向你低头。如今，你终于走到了你心中的门。”

    她望着那“浩然天下”四字，声音低缓，“那是你的乡土，也是你走过千万里的理由。”

    东叔闲凝视她片刻，似要将这熟悉的身影，永远铭刻在心。然后，他缓缓伸出手，像是隔空拂去她肩头的尘埃。

    “若有来生，”他低声道，“你我还在问道路上相逢，我仍愿与你并肩。”

    柳凝烟轻轻颔首，不言不语，眼角却微微泛红。

    这一刻，归一殿后方开始逐渐崩塌。

    那曾见证“问道三问”的神殿、星河、讲坛、四影……一切在时光与真理的流动中缓缓消失，化作亿万光点，融入天宇深处。

    “走吧，”柳凝烟轻声说道，“那里有你该归去的春风与炊烟。”

    东叔闲深深看她一眼，袖袍翻动，如风掠过。

    他没有再说告别的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朝她遥遥一礼，这是人族的礼，是师生之礼，是道友之礼，也是别离之礼。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