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想坏事。
苏云眠努力排斥掉因恐惧心底自而起的不好的、坏的记忆和想象,尽力去想经历过的美好的事。
童年时,和姑奶曾有过的日夜同榻,教她走针学技,告诉她远方自有天地,莫要困于年少时,那是助她冲破牢笼的良言,在心底扎根,肆意疯长。
在她逃离家中后,收留她,送她上火车,怕她去京市吃不饱没地方住,偷偷往她书包里塞了五千块钱生活费的高中语文老师,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善和爱的重量。
比千金贵,比山海重。
和关茗一起分享美食、好玩的,一起聊天夜话,一同笑闹,给她兜底做支撑,被放在心上,被以真心相待的温暖记忆。
和林青山的相遇游玩,指点她学业,被关心照顾时,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也有这样温柔的男人。
关心她未来展,她的前途,待她好的大学导师。
被人撞倒的随手一扶。
面对她的无数笑脸。
太多太多,苏云眠一边流泪,一边细数,被黑暗吞没的恐惧渐渐淡化,她不可自抑地想——
她这一生何其幸运。
过往朝她伸来的无数双手,牵引着她不下坠,支撑着她前行,哪怕以后仅有这些,却也足以慰平生。
她已比大多数人幸运。
也已走过数重泥沼,这次依旧能。
锁链晃荡,她从地上爬起,在空荡荡黑漆漆的屋子走动,慢舞,哼唱着欢快的歌曲。
尽力让自己感知到快乐幸福。
锁链伴奏下,灵魂在狂舞,自由的歌声响彻黑暗。
可歌有尽时,人会累。
黑暗永不停歇,曙光永不降临,时间失去意义,那些实际并不多的有限美好记忆被恐惧幻影淹没,模糊淡忘,被无尽的黑暗摧毁,苏云眠终于崩溃了,疯了。
她经常在屋内乱走,自说自话却又渐渐听不到,锁链出狂躁的声响,这是她唯一能听到的声响。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她能听到很多声音,很多很多,唯独听不到自己的。
一遍遍以头撞墙,抓挠身上每一寸肌肤,甚至想要把锁链勒在脖颈以求痛感带来的真实,哪怕血腥扑鼻。
可每一次醒来,伤口会被药物覆盖,锁链短了。
偏偏看不见人。
她嘶吼着,哭求着,能来一个人,来一个人把她带出去,她受不了了,什么人都行,哪怕是陪她说说话
终于,
不知道哪一天,光来了。
黑暗中的一角,突有暖色光线照进、拉长,渐渐形成一个人影的轮廓。
有人站在那里。
苏云眠眯着眼,尽管是暖光,依然有些不适应有些刺痛,可她不舍得闭眼,不敢闭眼。
她怕这又是幻觉。
那人站在那里,暖光自他身后投射,形成黑色剪影,看不清面貌,也不说话。
两人僵持着,许久后,苏云眠从地上爬起,尝试着靠近。
锁链轻响。
她一步步靠近,走到半路却停下,缩短的锁链让她走不到那人面前,隔了一大段距离。
见她不动,那人后退一步。
苏云眠顿时疯了,顾不上锁链紧箍拉扯的疼痛,奋力往前,哪怕摔倒在地上,也努力伸手去抓,泪水狂涌。
“你别走!
别走!”
“你和我说说话,求求你了,你碰碰我,你碰碰我好吗”
那人不回应,只微侧身,侧脸暴露在暖光下。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眼见对方转身要离开,苏云眠难以忍受,爬在地上扯着锁链,大声呼喊哀求。
“孟梁景,你别走!”
门应声而关,暖光再次被黑暗替代吞没。
只剩下她一人在黑暗。
苏云眠趴在地上好久都没再动,黑暗下,一双眸子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自那一次之后。
孟梁景的面容声音影像,开始替代恐惧,出现在她梦里,幻觉里,占满她心神。
她渴望他的再次出现。
这个人能救她。
再后来,那暖光出现的多了。
每一次出现,孟梁景都会靠近一点,在苏云眠愈癫狂的视线下,一步一步靠近,越来越近了。
直到站在她面前。
没有丝毫犹豫,苏云眠扑了上去,她紧紧抱着面前的人,脸庞紧贴在一起,感受着从他身上散的人的暖度、触感。
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