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毫的大理寺卿狄怀英介入调查;
谁也无法预料会顺着王通之死这条线索会牵出豫州多少见不得光之事。
届时,问题恐非王通一人之死这般简单。
豫州官场表面和光同尘下的诸多隐情皆可能被曝光,相关官员皆难脱干系。
因此,此案必须定性为“谋财害命”
。
需寻找一个或几个替死鬼,将案件办成铁案并迅结案,如此方能掩盖其他漏洞,维护朝廷颜面,保住他们自身官职和性命。
至于王通的死因,以及城外那数万亟待解决、随时可能引大乱的军营问题;
在这巨大的“政治风险”
与“官场体面”
面前,被这几位封疆大吏下意识地或刻意地暂时搁置。
危机有远近,官帽最切身。
城外的危机并不会因城内官员的算计而有丝毫延迟。
豫州军大营,篝火余烬未熄,空气中弥漫呛人味道和一种无言的压抑。
千户左粱玉拖着疲惫的步伐从王通的军帐方向回来,他和其他几位卫指挥使、千户守了一整夜;
期盼着主帅王通能归来,能给兄弟们一个指望,但帐内始终空冷如冰。
他一眼就看见自己营帐外围着的几名心腹军官:副千户李国英、百户金声桓、徐勇、徐恩盛。
李国英率先迎上来,声音沙哑急切:“大哥,大帅怎么说?
老卢和老郝的媳妇和老娘,带着五个半大的孩子,披麻戴孝,就在营外哭啊!
嗓子都哭哑了!
您自己那点体己银子,我都按您的意思,换成粮食先给那些战死弟兄的家眷了,可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开封城里的粮价,比去年这会儿涨了足足八成!
这帮该死的奸商!”
左粱玉重重叹了口气,一夜未眠让他眼眶深陷,声音充满了无力:“我和众位指挥、千户守了一夜……大帅,没有回来。”
百户金声桓闻言,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堆积的麻袋上,灰尘噗地扬起,“都是姓高的那个没卵子的死太监!
花言巧语骗我们去和东狄鞑子拼命,当时拍着胸脯保证,战后抚恤军饷立刻放!
这他妈都几个月了?从东昌府那个鬼地方回来,他就缩进开封府里当王八!
去他娘的朝廷!
根本不把俺们当人看!”
李国英相对沉稳,赶忙拉住他:“老金!
噤声!
注意分寸!”
但他的劝阻也显得苍白无力。
徐勇按着腰刀柄,咬牙切齿地附和:“老金说得没错!
咱们这些丘八,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朝廷卖命,图个啥?
不就图俩银钱,让家里爹娘婆娘娃儿能吃上口饭,能活下去吗?
现在倒好,命快卖没了,钱毛都没见着!”
徐恩盛也红着眼睛道:“咱们自己死了,那是命不好,刀枪无眼,没啥好怨天尤人。
但要是死了,连个烧埋银子和抚恤都拿不到,
让一家老小饿死冻死在屋里,那这命卖得就忒不值了!
死了都闭不上眼!”
金声桓情绪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这抚恤银,它他妈不是赏钱!
是买命钱!
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留给家里人的活命钱!
上头那些老爷们,坐在暖和和的衙门里,喝着香茶,拨着算盘珠子,敲着惊堂木;
总觉得咱们的饷银、抚恤是能拖、能扣、能省的开销!
可对咱们当兵的来说,那就是血!
是肉!
是命!
是家里灶台上那点热乎气!”
李国英看着左粱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悲痛:“是啊,老卢和老郝……都是跟着咱们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过命兄弟。
现在人没了,丢下孤儿寡母……大哥你自己那点体己银子换成粮食送到他们手里,也不够,……连口薄棺材都买不起,唉……”
他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
左粱玉听着弟兄们你一言我一语,胸膛剧烈起伏;
他终于开口,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格外嘶哑:“弟兄们的心情,我左粱玉何尝不知?
何尝不痛?咱们当兵的,凭的就是一口气,一股信念!
信朝廷不会亏待卖命的,信王帅会为弟兄们争取!
一旦这心里寒了,怕了,不信了,这军队的魂……就他妈散了!”
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