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时值年初,漕运之力略显疲态,对于即将征伐西蜀所需的浩大军资,尤为棘手。
郭荣深知此中利害,一番细察之下,方揭开了漕运积弊之面纱——自后晋、后汉以来,漕运之中竟无“斗耗”
之例,致使那些肩负运粮重任的官吏,常因路途损耗,粮食短斤少两,而蒙受不白之冤,乃至身陷囹圄,命悬一线。
如此一来,谁人还愿倾心于这吃力不讨好的运粮之差?
鉴于此,郭荣便颁布诏令:自今而后,每斛粮食,皆许损耗一斗,以恤辛劳,以安人心。
此举一出,官吏们得以宽心,运粮之事,自也多了几分热忱与干劲。
而就在同一天!
金祥殿内!
自杨骏一番雷厉风行,整顿了殿前司禁军之后,一般很少出现在郭荣面前,此番来到殿内,着实有些不太适应!
郭荣看着他浅笑一声道:“骏哥儿,你觉得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杨骏听到这话后,不免有些茫然,上次他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在春节晚会上呢!
今日,郭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才疏学浅,实难揣测圣意,还望陛下不吝赐教。”
郭荣轻轻一挥衣袖,殿内侍从们便心领神会,悄然退散,直至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一切外界的纷扰。
他随即以手势示意杨骏,请他在对面的席位上落座。
待杨骏安然坐定,郭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缓言道:“世人皆视朕为九五之尊,坐拥四海,享尽荣华。
然则,在朕的心中,世间至苦之事,莫过于人活着,钱花没了。
骏哥儿,对此你有何见解?”
杨骏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失笑——陛下这话看似直白,实则戳中了眼下最棘手的症结:征伐西蜀,粮要运、甲要锻、兵要饷,哪一样离得开钱?他放下茶盏,躬身道:“陛下这话,可谓一针见血。
寻常百姓家‘钱花没了’,不过是饥寒;可陛下‘钱花没了’,却是百万将士无粮可食、无甲可穿,是江山社稷的根基动摇。”
郭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你倒通透。
昨日户部递来账册,去年高平之战后,国库结余仅剩十万贯。
如今漕运虽改了斗耗,可运粮的车马、船夫的工钱,仍要国库出;军器监赶制明光铠、床子弩,每一件都是银钱堆出来的——再过两月便要出兵西蜀,朕这心里,实在没底。”
杨骏望着郭荣眉宇间的忧色,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位帝王在高平战场上挥剑冲锋的模样,此刻却为“银钱”
二字愁眉不展,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他沉吟片刻,道:“陛下,世人常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今陛下为此愁,臣这里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郭荣面带微笑,毫不客气地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骏哥儿,此番特地唤你过来,实则是看重你脑中的奇思妙想,欲借你之智,为我解一解心头的疑惑。”
“陛下过誉了,臣下不过是拾人牙慧,旧瓶装新酒罢了。
但既然陛下垂询,臣斗胆献上一策,那便是——灭佛。”
在金祥殿摇曳的烛火中,杨骏的“灭佛”
二字如重锤击在金砖之上,激起郭荣眼中骤亮的锋芒。
这位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为志的帝王,此刻正需以霹雳手段破局。
他倾身向前,龙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火光中流转:“如何个灭法?”
杨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悠然言道:“陛下,莫非您已淡忘了清丰那场轰轰烈烈的灭佛之举?”
“此事朕岂能轻易忘却?正因清丰毅然决然地推行灭佛,于旦夕之间,清丰之地便焕然一新,气象万千。
然而,此事干系重大,时下正值伐蜀之关键时刻,朕心中不免忧虑重重……”
郭荣微微一顿,随即轻吐出一缕悠长的叹息,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倘若这只是局限于一州一县的波澜,朕或许尚能泰然处之。
然而,此番事态,却如巨石投湖,涟漪波及四海。
历史之镜,照见前尘——魏太武帝挥剑向佛,背后有寇谦之暗潮涌动;唐武宗灭佛之火,亦被李德裕借以燎原,清除异己。
朕心中所惧,正是在此……”
杨骏早知郭荣会有此问,从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