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样想过。”李克用叹道:“妙微不知人心险恶。当初朝廷有求于我,就差把我表为金日磾。既安之后,宰贼张濬之辈骂我石虎、慕容垂、安史。如男求女,伊始无不甜言蜜语,一得手便二三德。朱贼尚炽,圣人望我。我兵强马壮,圣人畏我。当然对吾思百依百顺,对我优容。待到天下粗定,恩爱去矣也难说。一时如此不等于一世如此。况且以我军势他敢立代么?即使外孙践祚,会放心我这外翁么。权力相争,自古多少萧墙祸。”
听得此言,出于先圣曾负了父王,李妙微下意识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夫挂上了一副狗男人印象,将其视作单纯利用姐姐的冷血汉。
“真是可恶至极!”李妙微恨声怨怼道:“难道他还图谋卸磨杀驴,把阿姐打进暴室冷宫吗!哼,莫非以为我刀——”
唔,小姨子可真像外舅。
“住口…”李克用稍作色,旋又舒颜开来,不愿责怪,毕竟妙微年只十六。继而拉着李妙微、李存勖在河边坐下,自顾自说:“多得是出尔反尔、天生坏种、袖里藏蛇、看人下菜碟。军府、朝堂也不例外。今日歃血为盟,明日事遂,他见你无力持有地位,可能就会反口毁约甚至背后一刀。罕之与全义‘誓同永休戚’,结果一见全义软弱,动辄轻凌。我们若没实力,也别怪吾思被疏落,在极当不上太子。”
“不意皇帝也与凡人一样势利眼,藏得深而已。”李妙微当即讥笑:“父王还受诏么。”
李克用踌躇不答。
接了,就又欠了恩情,要还的。让他恩将仇报就同指望李茂贞、朱温之辈知恩图报荒唐可笑。就又被打上一层忠臣烙印,日渐不得自由。
理智告诉他跟着女婿一条路走到黑、当真忠臣是最好选择。
不然怎样?
猪儿进爵云中子,军府不知多少人眼红。存孝得授邓州防御使,被嗣源、嗣昭几个当口头禅。几次勤王回来的部队,时常有人嘀咕入朝好。人心在变化,至少沙陀籍军士如此。这是吾思嫁给皇帝之后不可避免的,皇帝成了婚戚,沙陀三部对他油然而生亲近感。
其次,朝廷在一口一口恢复元气,现在不靠他都能和朱温打得有来有回,对诸侯的影响力、控制力也在与日俱增。河北,打一个跳出来一群,成德还抱了女婿的大腿,也不好搞。
总之,争霸、开拓变难了。
继续兼并的结果只会是某天被忍无可忍的女婿归类巢朱。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各种暗疾怪病,越来越不支持他当牛马。
何止他。
前泾原节度使张钧恶病已薨。王重盈被弑杀前好几年就卧床不起。拓跋思恭这会也缠绵病榻。圣人才二十八,白发把枢密使、洛姬数得无声落泪。
要让那些眼高于顶的杀材追随,要坐稳屁股,代价太大了。
但他们还算好的。
李克用十五岁下徐州讨庞勋就开始冲锋陷阵。当上大同军衙将后又多次出征,那时还不满二十。
段文楚之乱。暴雪强攻遮虏平,奇袭岢岚军,洪谷死战曹翔、李俊,游击忻、代,流亡鞑靼。
之后,石堤谷败黄邺,良田陂败尚让,东渭桥追巢,望春宫败林言。泽潞平方立。太康败尚让,开封败黄邺,封丘败黄巢。沙苑战朱玫、李昌符。黄花堆,天长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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