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让这座城,在某一瞬——彻底‘失听’。”
牛俊逸凝视她侧脸,忽而轻笑:“你不是在破阵……你是在给整座京城,做一场无声的手术。”
“错了。”
麴云凰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我不是要做手术。
我是要——让这满城耳朵,听见一个哑巴的心跳。”
子时三刻,月隐云深。
三十六面震聋鼓在七口水井旁同时擂响,鼓声并非齐鸣,而是错落无致、节奏颠倒,如乱雨砸瓦、铁马踏冰。
每一声鼓点都带着低频震颤,穿透青石地脉,直入地底。
这并非乐章,而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声涡”
——以混乱对抗共振,以杂音撕裂共听。
刹那间,整座京城如遭雷击。
街巷中,百姓耳膜剧痛,嗡鸣如潮水灌脑,纷纷抱头蹲地,指缝渗血。
那些耳垂泛青如锈者更是凄厉惨叫,鼻孔、耳道喷出细密金丝,寸寸断裂,如虫尸般蜷缩坠地。
有人癫狂抓挠双耳,有人跪地叩,口中喃喃:“别听……别听……可我不敢不听……”
牛俊逸立于钟楼暗影,玄袍猎猎,手中铜哨轻抵唇边。
他吹的不是完整音阶,而是半音——介于“静”
与“动”
之间,游走于控制频率边缘的禁忌之音。
那哨声微弱几不可闻,却如针引线,精准牵引三十六鼓的余震,在空中交织成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无声波纹,如刀锋般直刺礼部大堂地底。
地宫深处,裂钟猛然震颤。
黑雾翻腾,出非人嘶吼,似千百人同时哀嚎,又似一人被万针穿脑。
那声音不传于外,却让方圆十丈的井水瞬间沸腾,石壁龟裂。
残魂在共鸣中扭曲,仿佛有无数耳朵在同一瞬被剜去,有亿万声线被硬生生扯断。
鼓声止息。
死寂再度降临,比之前更沉、更冷。
仿佛整座城都在喘息之后陷入濒死的虚脱。
就在这时——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幼童蜷缩在母亲怀里,无意识地哼起一童谣。
调子稚嫩,断断续续,却在某一瞬,与那日悬于宫门的“静”
字牌所散的控心频率完全吻合。
四周百姓,无论老幼,无论是否耳垂泛青,竟在同一刹那齐齐转头!
目光如钉,死死钉在那孩子脸上。
空洞、冰冷、毫无情感,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警觉。
他们的耳朵微微抽动,像是在捕捉那音律的余韵,又像是在等待某种指令。
牛俊逸瞳孔骤缩,闪电般扑上前,一手捂住孩童之口,另一手将人揽入怀中。
冷汗顺着他额角滑落,滴在青砖上,出轻微“啪”
声——这声音本该微不可闻,此刻却像惊雷炸响。
“糟了……”
他声音低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他们不是被控制……是自愿当耳朵!”
麴云凰站在巷口,指尖仍残留着血绘符咒的腥气。
她望着那一双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的眼睛,望着那些因恐惧而扭曲却仍不肯闭上的耳朵,心口如压巨石。
她忽然明白了。
礼部尚书的残魂之所以不灭,不只是靠金丝蛊虫,更是靠人心的沉默。
恐惧已成了信仰,静默即是活命的献祭。
他们不再抗拒被听,反而争做那“可听之人”
——因为听见,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因为听话,才能苟延残喘。
这才是最可怕的阴谋——他没有奴役他们的身体,他驯化了他们的灵魂。
“有人在用恐惧喂养它……”
她低声开口,目光穿透重重屋檐,直指皇城深处,“而最可怕的,是人们开始相信——沉默才是活命的代价。”
风掠过空巷,卷起一片枯叶。
忽然,远处一辆运菜车下,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是韩烈。
他耳道仍缠着布条,渗着暗红血迹,可脊背挺得笔直,如断枪重立。
他望着麴云凰的背影,嘴唇微动,仿佛在咀嚼某个久违的字眼。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
那里,有一声心跳,微弱却清晰——不是听来的,是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