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渗入大地脉络,流向四野八方的鸣社学堂。
那是她毕生所学,也是最后的馈赠。
当最后一缕音息融入泥土,她眼前一黑,倒在树旁。
风拂过,银铃依旧沉默。
可就在那一刻,整座庭院的梧桐叶,齐齐颤了一颤。
第371章风起无声处
数日后,天地骤变的并非风云,而是人心。
那一夜,从江南水乡到北疆荒原,自皇城深巷至边陲孤寨,无数人做了同一个梦——梦中无星无月,唯有一片寂静旷野。
一名素衣女子背对而立,膝上横琴,十指轻悬于弦,却始终未落下一音。
风拂她鬓边碎,唇微启,无声三字,口型分明:你听啊。
醒来时,枕畔犹有余温,耳中似有回响。
起初只当是夜梦恍惚,可接连三日,各地鸣社皆报异象:孩童能辨父母言笑间藏匿的忧愁;老妪在市集一眼看穿商贾虚价背后的焦虑;书生与友论事,竟觉对方言语未出,心头已先泛波澜。
不是读心,不是幻觉,而是一种久被尘封的直觉,在悄然复苏。
“像是……心门开了条缝。”
一名医者喃喃记录于《脉心札记》,“非风邪入体,亦无经络异动,然其神清明,感外如触。”
唯有牛俊逸,在灯下翻阅来自八方的密报时,指尖一顿,眸光沉如古井。
他认得这气息——那是“灵犀幻音诀”
的余韵,但不再是操控、诱导、摄魂夺魄的武学禁术,而是化作一缕缕无形之息,随地脉流转,渗入万民梦中,如春雨润土,唤醒本就沉睡的感知之力。
麴云凰临终一式,并非传授技艺,而是凿开了人心之间的墙。
他在新修《政要录》末页批注:“最高明的术,是让人忘了它存在。
最深远的权,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无依无凭,却早已自由。”
笔落之际,窗外初雪悄降。
三日后,长安城外三十里,长城残垣蜿蜒如龙脊。
麴云凰披着玄色斗篷,骑一匹青鬃马,缓步踏过覆霜石阶。
牛俊逸策马相随,手中握着一封未曾拆封的圣旨——皇帝亲召,欲授她“护国女卿”
之位,赐宅京中,荣荫三代。
她没有接。
两人行至旧烽台下,忽见景象怔然。
整座石阶,不知何时已被无数细小红绸结铺满,层层叠叠,宛如血梅绽放于白雪之间。
每一枚结下都压着纸条,墨迹或稚嫩或颤抖,内容却惊人一致:
“我说了,有人听了。”
“我娘哭了,但我听见了。”
“先生说谎,我感觉到了。”
“爹,我在学堂说了你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风卷雪粒,吹动红绸猎猎,仿佛万千心声正扑向苍穹。
牛俊逸望着她侧脸,声音低缓:“真的不留?天下仍在重塑,你的名字仍是一面旗帜。”
她仰头,望向天际流云,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那笑容里无悲无喜,却有千钧释然。
“我在的地方,反而会让有些人继续装睡。”
她轻声道,“他们会等我开口,盼我出手,把希望系于一人之身——那就永远醒不过来。”
顿了顿,目光扫过满阶红绸,“而现在……风已经够大了。”
话音落,马蹄轻启,踏碎薄雪,渐行渐远。
唯余那株挂铃梧桐的方向,似有微光浮动。
银铃静垂枝头,不摇不响,可每当风过,整片林子的叶子,都会轻轻一颤,如同回应某种遥远而深沉的召唤。
大地无言,却已共鸣千山。
而在北疆最北的一座村塾里,炉火将熄,童子酣眠。
窗外雪未融,屋檐垂冰如剑。
忽然,一个六岁女童在睡梦中缓缓坐起,双目紧闭,小手抬起,仿佛握住了一根看不见的琴弦。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一段古老、苍凉、早已失传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