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儿举着火折子往梢间寻去。少一时,陈斯远便在东梢间炕头上瞧见了裹紧被子浑身哆嗦的晴雯。
仔细聆听,便听得晴雯声如蚊蝇一直叫着‘水,水……娘,娘……’。
借着火折子照了下,便见晴雯面色通红,身子好似打摆子一般哆嗦个不停。探手触碰,只觉晴雯额头滚烫。
陈斯远心下暗骂,这赖家行事实在过分,错非自个儿来这一遭,晴雯哪里还有命在
当下先行寻了油灯点亮,又在桌案上寻了半碗水,回转炕头落座,将晴雯扶在怀中,小心翼翼喂其喝了一些水。
那晴雯烧得迷迷糊糊,喝罢了水方才倏然半睁开眼睛,仰头扫量陈斯远一眼,便嘶哑着嗓子道:“娘,别把我卖了,娘——”
也不知晴雯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当下死死搂住陈斯远不放手。
造孽啊!
陈斯远拍着其背脊安抚道:“不卖不卖,乖,你先睡一会子。”
外间听得动静,芸香战战兢兢寻了过来,进得内中道:“大爷她……如何了”
陈斯远叹息道:“烧糊涂了。你让庆愈先寻一些烈酒来,再去鹤年堂请了丁郎中来一趟。你自个儿再烧些热水,煮一些菜粥来。”
芸香得了差事,不迭应下,扭身飞快行了出去。
此时晴雯逐渐松开手,陈斯远便将其放平了,又往外头吩咐道:“芸香,先打一盆水来。”
“哎。”芸香飞快应下,须臾便端了一盆井水来。
陈斯远四下寻不见帕子,干脆掏出自个儿的打湿拧干,而后敷在晴雯额头上。
冰凉的帕子甫一贴上,冷得晴雯一个激灵,随即蜷缩起来。待过得须臾,这才舒展了眉头。
又过半晌,芸香将一瓶酒丢下,飞快跑出去才嚷道:“大爷,庆愈从前头羊肉铺子买的烧刀子,说是最烈的酒了。”
陈斯远应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芸香这两回一直憋着气儿呢,这是怕被传染上女儿痨啊。
哑然失笑一番,陈斯远仔细端详了晴雯一眼。许是湿帕子起了效用,晴雯面上的红润褪去了少许,眉头也舒展开来。眼帘紧闭,一张瓜子脸俏生生的呈现在其面前。
陈斯远自炕稍寻见了一方帕子,他便用酒水浸润了,先行往晴雯的脖颈、耳根擦拭,跟着又是手心、足心。
眼见效用不大,陈斯远一狠心,干脆为其褪去了外衣,又在那白生生的胳膊、腿上擦拭了一番。
如此再三擦拭,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芸香叫道:“大爷,没寻见旁的,只熬煮了一锅小米粥,另外热水也烧得了。”
“那你端一碗粥进来。”
陈斯远为晴雯掖好被子,转头仔细观量,果然便见小丫头芸香屏住呼吸,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了进来。
陈斯远原本心生戏谑,还想逗弄一番。转念一想,这丫头可不知晴雯不曾得劳什子的女儿痨,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于是等芸香出了东梢间,陈斯远便道:“现下无事,你先去西梢间歇息一会子吧。”
芸香乖顺应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斯远分明听其松了口气。
陈斯远等着小米粥晾凉了,这才又将晴雯扶起来。
那晴雯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许是先前退烧有了些效用,借着油灯仔细观量一眼,顿时骇然道:“远……远大爷咳咳……怎么是你”
陈斯远端了粥碗道:“入夜时听了你的事儿,一直放心不下,便过来瞧一眼。谁知你竟烧成这样。莫多说了,先吃些东西吧。”
晴雯鼻子一酸,顿时掉了眼泪。
她晌午时被两个婆子丢出后门,等了足足两刻,表哥多官才隔着老远丢了钥匙来。晴雯那会子万念俱灰,捡了钥匙背了包袱,一路踉跄着寻到了此间。大哭了一场,也顾不得用饭食,便卷了被子酣睡过去。
谁知这一睡竟高烧不起。
羹匙递将过来,晴雯张口吞下,擦着眼泪瞧着陈斯远含混道:“远大爷为何要来瞧我”
陈斯远笑着道:“还等着你那腰扇呢,你若病了过去,我那二十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晴雯噗嗤一声笑出来,顿时冒了鼻涕泡。她羞怯着偏过头去,寻了掉落炕上的帕子擦拭,心下自是知晓陈斯远不过是顽笑之语。
低头又见那帕子并非自个儿的,举目四下瞧了瞧,地上有一盆水,炕稍还有一瓶酒。晴雯只觉心下既酸涩又熨帖,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
自个儿好悬死了过去,不见那平日里待自个儿亲人也似的赖嬷嬷,也不见有些交情的麝月,更不见当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