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便到了地方。
陈斯远下得车来,便见果然有一四十许汉子守在此处。他上前拱手道:“这位仁兄有礼了,鄙人顺天府举人陈斯远,因与林盐司有过数面之缘,此番游学路经此地,扫听得林盐司便安葬在此处,是以特来洒扫祭拜。”
“原来是陈老爷,有礼了!”汉子面色缓和,笑吟吟指路道:“我那族弟就安葬在不远处,我带陈老爷去。”
陈斯远应下,吩咐人手提了香烛黄纸,随在那汉子身后。
他情知当日为着林如海家产,林家人必是与贾雨村、贾琏等做过了一场,若陈斯远暴出与黛玉的婚约,只怕会不得林家人待见,是以这才遮掩了去。
少一时到得坟前,陈斯远扫量一眼墓碑,心下唏嘘不已,恭恭敬敬作揖为礼,又敬酒三杯,亲自点了香烛,余下人等则寻了火盆烧黄纸。
陈斯远定在坟前负手而立,心下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百转愁肠。他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老天。两世为人,陈斯远虽不知是否有鬼神,却笃定冥冥中自有主宰。
因是心下暗自与林如海道:岳父老泰山在上,晚辈陈枢良盗用陈斯远之身,冒老泰山之婚书,用尽手段侥幸得中举人,而今眼看便要定下与林妹妹之婚事。晚辈自知品行低劣,实非良配。
可倘若老泰山泉下有知,必懊悔当日仓促将林妹妹托付荣国府。晚辈虽卑劣,却发誓此生定当护得林妹妹周全。若老泰山有知,还请明示一二。
陈斯远寻思罢,定定看向墓碑。良久不见动静,方才自嘲一笑,谁知便在此时忽而起了风,他扭头便见一股旋风将火盆中的灰烬卷起,兜转着停在墓侧,又倏忽消散。
陈斯远眨眨眼,暗道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啊
又等了半晌,眼见再无动静,又有晴雯行过来道:“大爷……该回了。”说话间又抬手用帕子拂去陈斯远肩头落下的灰烬。
“嗯,”陈斯远点点头,朝着林如海、贾敏之墓躬身一礼,道:“如此,晚辈得空定带了林妹妹来祭扫!”
说罢转身扯了晴雯大步流星往马车而去。
晴雯被拖得好似小跑一般,又觉一只大手将自个儿攥得死死的,便忍不住道:“大爷方才与林盐司说什么了”
陈斯远只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方才到得马车前,忽觉面上袭来星星点点的凉意,陈斯远抬头观量,便见细碎雪簌簌而下。
“下雪了”后头的芸香咋咋呼呼探手去捧,旋即嚷嚷道:“还道江南能暖和些呢,谁知十月里也要下雪。”
这会子还在小冰河期,苏州可不就要下雪非但如此,津门进得冬月还会封港呢。
因生怕雪下大了耽搁了回程,是以众人紧忙上得马车,催着车夫快些回城。
一路无话,待进了城到得蒹霞巷时,已是入夜时分。
两辆马车吵吵嚷嚷,那小丫鬟篆儿便在隔壁偷偷看了窗子观量,待瞥见陈斯远前呼后拥着进得内中,这才扭头笑着与邢岫烟道:“姐姐,远大爷回来了,瞧着一准儿不曾在蟠香寺留宿。”
正抄写经文的邢岫烟略略停笔,淡泊笑道:“表弟不是那等眠宿柳的性子,既知道蟠香寺不干净,自然就不会留宿。”
篆儿便凑过来道:“姐姐,你说明儿个远大爷会来寻姐姐吗”
邢岫烟羞恼着叹了口气,蹙眉抬笔在篆儿眉心点了一笔,教训道:“再这般没规矩,下次爹妈要撵你我可不管了!”
篆儿身段向来软,顿时求告道:“我错了,求姐姐宽宥则个,往后再不敢胡吣了!”
邢岫烟白了其一眼,又闷头抄写起来,却因犯了心思错写了一笔,于是这快抄写完的一页便成了废纸。她撂下笔墨将纸张团成一团,气恼着丢过去砸了篆儿一下,回首自个儿也犯了思量……表弟明儿个会来寻自个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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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
贾珍蹙眉负手在堂中踱步而行,少一时管事儿的入内回道:“大爷,鲍太医来了。”
贾珍摆摆手,须臾那管事儿便将鲍太医引入内中。待其见了礼,贾珍就道:“鲍太医,我且问你,蓉哥儿到底伤了何处怎地十来日不见人影”
贾蓉与尤老娘鬼混,赶上尤老娘发了狂,非但抓了脸,还被剪刀戳了脐下三寸,又被尤二姐、尤三姐撞了个正着,哪里有脸面哭嚎当时便强忍着剧痛乘车回了宁国府,旋即叫了太医来诊治。
这鲍太医行事最为稳妥,贾蓉不吝赏钱,只求其暂且遮掩下来。鲍太医自是应下,于是对外都说贾蓉是伤了脸面一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