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哪位?”
郑建国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静而官方,不带一丝个人情绪:“刘经理吗?我是市局的郑建国。”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客气起来:“哦!
是郑局啊!
您好您好!
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指示?”
那个“指示”
二字,被他咬得格外圆滑。
“指示谈不上,”
郑建国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是关于你们宏远集团拆迁户补偿款的问题。
现在,有三位工人代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他们对你们之前承诺的补偿标准,和我们市局公示的标准存在巨大差异,提出了严重的质疑。”
他特意加重了“严重质疑”
四个字。
电话那头的刘经理立刻打起了哈哈:“哎呀,郑局,这事儿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您知道的,我们公司那么大,下面的人办事可能话说得不太清楚,回头我一定好好批评教育……”
“刘经理,”
郑建国打断了他,语气开始变得严厉,“现在不是追究谁话没说清楚的问题。
是几十户家庭的安置费、是孩子们等着交学费的救命钱出了问题。
这件事,已经造成了很不好的社会影响。
我希望你能代表‘宏远集团’,拿出一个负责任的态度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
会议室里的三位工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的电话机,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刘经理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郑建国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这样吧,我要求你们尽快安排时间,和工人们的代表坐下来,面对面地把这件事协商清楚。
你看是明天上午还是下午?”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刘经理支吾了半天,似乎还想推脱,但郑建国根本没给他机会:“那就定在明天下午三点,地点就在我们市局的会议室。
我希望你能准时到场。”
说完,不等对方再说什么,郑建国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啪”
的一声轻响,通话结束。
他把练习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工人们。
“宏远集团的刘经理,已经口头答应,明天下午三点,就在这里,和你们当面谈。
到时候,我也会在场。”
听到这个确切的时间和地点,老李、小张和王嫂三个人,就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霖,那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
虽然钱还没到手,但问题从“无人问津”
的死胡同,变成了有明确时间表的“待解决”
,这本身就是天大的进步!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总算把工人们暂时劝走了。
郑建国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
临走时,他对作为代表的老李说:“老李,你记一下。
这是我的办公电话。”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串号码,字迹苍劲有力。
他把纸条递给老李,郑重地说道:“今天回去,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抓紧时间收集证据。
明天谈判前,我们心里才更有底。
后续的协商,我会全程跟进。
有任何进展,或者遇到任何问题,你们随时可以打这个电话找到我。”
老李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条。
那张纸条在他眼里,比任何承诺都来得更重。
这不仅仅是一串数字,这是一条可以直接通向希望的生命线。
“谢谢……谢谢郑警官!”
三个人异口同声,自内心地说道。
郑建国看着工人们离开的背影,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
那三个背影,在长长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老李的腰似乎比来时更佝偻了些,仿佛半生积攒的怒火被抽空后,只剩下了疲惫;小张的步伐依旧很快,但那股横冲直撞的莽撞劲儿不见了,多了一丝沉甸甸的思考;王嫂则被两人护在中间,像一棵在风雨中飘摇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小草。
他们离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随之消失的,还有会议室里那股混杂着汗水、烟草和绝望的复杂气味。
世界,仿佛一瞬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