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七年八月十五日·记朝)
公元七年八月十五日,记朝全境,未时(下午三点),气温:二十五摄氏度。
?
持续数日的干爽终于沉淀为初秋的凉意。
?湿度:四十二。
?微风不再卷着砂砾,而是裹挟着田野间谷物灌浆的微甜、落叶乔木边缘泛黄的微涩、以及雨后泥土苏醒的潮润气息,拂过每一寸饱经磨难的记朝土地。
天空呈现出一种高远纯净的蔚蓝,几缕薄纱般的云絮悠然飘荡。
空气清冽透明,久违的凉爽如同无形的丝绸,轻柔地抚慰着曾被酷热灼伤的肌肤和焦躁的灵魂。
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褪去了濒死的枯槁,显露出一种疲惫的深绿。
虫鸣声虽不如盛夏繁密,却也怯怯地、断续地响起,试探着宣告劫后余生的生机。
二十五度的微凉,是天地间最慷慨的恩赐,让帝国沉重的呼吸得以略微平缓。
河南区,湖州城西某宅院。
未时。
?
小院里的气氛却与这宜人的秋凉格格不入,仿佛冰火两重天。
“乒呤乓———!”
最后一只陶碗在演凌脚边炸裂开来!
飞溅的粗瓷碎片如同锋利的冰凌,擦过他裸露的脚踝,留下几道细密的血痕!
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远不及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痛楚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演凌!
!
!
你这个杀千刀没卵用的窝囊废!
废物点心!
赔钱货!
!”
冰齐双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惊飞!
她如同一头狂的母兽,胸脯剧烈起伏,散乱的丝被汗水黏在涨得紫红的脸上,原本尚算周正的五官此刻扭曲变形,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怨毒!
她手中那把沉重结实的竹柄秃头扫把(扫帚头早已被砸得七零八落,此刻更像一根狰狞的硬木短棍),如同她意志的延伸,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一次又一次狠狠地劈头盖脸砸向那个在地上翻滚躲闪的男人!
“老娘真是瞎了眼!
倒了八辈子血霉!
摊上你这个灾星!
!”
冰齐双一边追打,一边用尽毕生所知的市井污言秽语咒骂着,唾沫星子如同毒箭喷向演凌,“钱!
钱赔光了!
老娘给你抓药救命的钱都喂了赌鬼的狗肚子!
这还不算!
你……你……”
愤怒似乎达到了顶峰,让她本就粗嘎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我打死你省心!
我儿子……我儿子都被你这个遭瘟的爹给弄丢了啊!
!
!
!”
“砰!”
又一下沉重的闷响!
硬木棍子狠狠砸在演凌下意识护住头脸的小臂骨头上!
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但比剧痛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冰齐双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嘶吼!
“儿……儿子?!”
演凌蜷缩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只鞋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光着的脚板上沾满泥土和碎瓷屑,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他猛地抬起头,肿胀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懵逼,“夫……夫人?!
什么儿子?!
我……我什么时候……有过儿子?!”
冰齐双正高举着扫把棍,准备给他腰椎再来一下狠的,闻言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个一脸茫然、满头是包、表情无辜又愚蠢到极点的男人,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先是凝固,随即如同被投入了沸油的冰块,瞬间爆裂出更猛烈、更疯狂的怒火!
“轰——!”
一股被彻底忽视、被彻底遗忘的、混合着生产之痛、独守空房之怨、失子之恐慌的滔天巨浪,瞬间吞噬了冰齐双最后一丝理智!
“你!
!
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黑心烂肺的畜生!
!”
她气得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变得尖厉变形,如同夜枭啼哭,“你不知道?!
你他妈居然敢说不知道?!
几十天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