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渍浸透了"
设备清单"
几个钢笔字。
旁边站着个白苍苍的老工程师,工装口袋里插着七八支钢笔,此刻正气得浑身抖。
"
周厂长?我是市分局林默。
"
"
林副局长!
"
周厂长快步绕过办公桌,茶渍在他深蓝色中山装上留下一道深色痕迹,"
梁局长打过招呼了,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
"
他转向老工程师,"
张工,我们改天再谈。
"
老工程师冷哼一声,摔门而出时带起的风掀起了桌上的文件。
周厂长苦笑着摇头:"
见笑了,原厂长的技术顾问,对新政策有些抵触情绪。
"
林默在会客椅上坐下,接过周厂长递来的花名册,纸张上还带着油墨味,显然是刚印刷不久。
"
保卫科现有三十人?"
"
二十二个正式工,八个临时工。
"
周厂长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
问题就在这儿,原保卫科长是资方代表的小舅子,上周刚撤职,现在"
他欲言又止。
林默的指尖突然停在名册中间某行:"
王振海?去年永定门仓库纵火案的"
周厂长的瞳孔猛地收缩:"
您认识他?"
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
就是他!
现在天天在车间散布谣言,说合营后要裁掉一半工人。
"
窗外突然传来"
轰"
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叫。
林默一个箭步跨到窗前,只见三号厂房门口腾起一团黑烟,几个工人正惊慌地四散奔逃。
"
这是第几次了?"
林默的声音像淬了冰。
周厂长的脸色变得煞白,手帕攥得死紧:"
第三次都是夜班时出的意外。
"
林默合上花名册,纸张出清脆的"
啪"
声:"
带我去现场看看。
"
去往厂房的路上,周厂长低声解释着工厂的困境。
原来红星机械厂前身是民族资本家李耀祖的产业,公私合营后,原管理层表面上配合改造,暗地里却处处设障。
尤其是设备科和保卫科,几乎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
最棘手的是保卫科。
"
周厂长踢开路上的一颗螺丝钉,"
三十个人里有二十个是李耀祖的远亲故旧,值夜班时经常聚众喝酒赌博。
上周突击检查,在值班室抽屉里现了这个——"
他从公文夹里抽出一张照片。
模糊的画面上,几个穿制服的人围坐在机床旁,中间摆着的不是零件,而是一副散乱的扑克牌和半瓶二锅头。
"
设备科更绝。
"
周厂长咬牙切齿,"
他们说精密仪器需要专业维护,拒绝新派来的技术员接触核心设备。
今天这场事故,八成又是"
三号厂房门口,刺鼻的机油味混合着电线烧焦的臭味扑面而来。
一台龙门铣床冒着青烟,几个工人正试图用灭火器扑灭电路板上的火苗。
林默注意到墙角站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男子,正冷眼旁观这场混乱。
"
那就是王振海。
"
周厂长在耳边低语。
林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前纵火犯。
王振海约莫三十五岁,左眉上一道疤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当他的目光与林默相遇时,不仅没有躲闪,反而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
"
先救人,设备损失稍后统计。
"
林默高声指挥着,同时快步走向王振海。
就在两人距离不到三米时,厂房后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
抓住他!
"
有人大喊。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堆料区窜出,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王振海脸色骤变,转身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