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刚出锅的奶汤鲫鱼,浓郁的、如同凝乳般的白色汤汁在粗瓷大碗里微微荡漾,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粒鲜红的枸杞。
他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脸上那洋溢的喜气和干劲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和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碗凝聚了赵师伯心血的奶汤放到桌上,对着同桌的客人匆匆说了一句慢用,便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后院——那个临时指挥所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后院,临时用几张条案拼成的指挥所里,气氛与前面酒席的喧闹截然不同。
豆爱国魁梧的身躯像铁塔般矗立在条案旁,他面前摊开着一张手绘的南锣鼓巷地形草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几个醒目的点。
技术侦查处的一位年轻干事正俯身对着一个便携式无线电侦听设备,耳朵紧贴着耳机,神情异常专注。
旁边还有两个穿着便衣、眼神精悍的侦查员,正低声快地交流着什么。
林默和何大清几乎同时赶到。
“林默?”
何大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来了!”
林默言简意赅,目光转向豆爱国,“情况?”
豆爱国抬起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闪烁着猎鹰般锐利的光芒。
他指着草图上的一个点——黑芝麻胡同14号院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有力:
“十分钟前,死信箱有动静。
一个穿深灰色棉猴、戴旧毡帽、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在门槛石附近有短暂停留和弯腰动作。
动作很隐蔽,但没逃过小周的眼睛。
人已经咬住了,正在外围监控,随时可以动。”
技术处的那位年轻干事也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语飞快地补充:“林局,监听点那边也有情况!
今天下午三点整的广播信号,比平时强度高了至少三成!
破译组刚刚传来初步分析,那段夹杂的异常节奏信号,重复频率极高,而且…而且信号尾部有极其短暂的、指向性很强的波动!
非常可疑!
像是…像是某种紧急启动或者确认指令!”
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如同寒潭。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条案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出“笃、笃”
的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何大清屏住了呼吸,感觉手心全是汗。
豆爱国和另外两个侦查员身体绷紧,眼神锐利如刀,只待命令。
前院席面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天。
赵福宽的奶汤鲫鱼刚刚被端上桌,乳白浓稠的汤汁散着极致的鲜香,引得一片赞叹。
王德的樱桃肉红亮诱人,李长海的炮仗羊肉焦香酥脆,人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这难得的美味盛宴所吸引。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从月亮门处清晰地传来。
这脚步声并不刻意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一下子压过了席面上的喧闹声。
靠近月亮门那几桌的客人最先察觉,下意识地停下了交谈和动作,疑惑地转头望去。
只见月亮门光影处,出现了两个身影。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脊背挺直如松的中年人。
他穿着一身极其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呢子大衣。
头梳理得整整齐齐,鬓角染霜,面容清癯,眼神深邃而平和,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洞察世事的威严。
他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带着一种沉静如渊的气度。
正是林振华。
落后他半步的,是一位气质温婉、仪态端庄的中年妇人。
她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紫色丝绒旗袍,外罩一件米白色的羊毛开衫,头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髻。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慈爱而明亮。
她的目光扫过热闹的席面和一张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邻居面孔,带着一丝追忆和暖意。
正是林默的母亲,杨淑仪。
两人就这样,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如同从时光深处走来,踏入了这喧嚣喜庆的四合院。
整个中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
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
伸出的筷子僵在菜盘上方。
所有人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