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晒盐女(1 / 3)

盐埕村的晨雾还未散尽,阿盐的木屐就踩上了滩涂。

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灌进粗布衫,她蹲下身,指尖蘸了蘸新漫上来的潮水,舌尖轻轻一舔——今晨的卤水,比昨日更涩些。

"

阿盐!

"

远处传来阿菊的唤声,竹笠在风里晃成一片青影,"

陈阿公说今日是大潮尾,该起第三茬盐了!

"

阿盐应了一声,把竹笠扣紧。

她望着滩涂上那片银霜似的盐田,忽然想起半月前那个退潮的晌午。

那时她追着一只白蝶跑得太远,误入了潮间带的泥洼。

泥地泛着奇异的青灰色,踩上去比别处的滩涂更硬实,等她蹲下来查看,竟在泥缝里瞧见了星星点点的盐晶——不是寻常的灰白,而是透亮得能照见人影的雪色。

"

许是哪户人家撒了晶种?"

当时阿菊这么说。

可阿盐知道,盐埕村的盐田都是祖上传下的老法子,靠日头、海风和潮汐慢慢熬出盐来,哪有什么晶种?

她弯腰捧起一把泥,指缝间的卤水顺着纹路滴落,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细弱的虹。

这虹落在她手背上,烫得人心里痒。

"

阿盐!

"

阿菊的声音更近了,"

陈阿公说你又溜去后滩,当心那片泥潭!

"

阿盐这才惊觉自己已走到滩涂深处。

所谓"

泥潭"

,是村里老人们说的"

鬼滩"

——涨潮时被淹没,退潮后露出的黑泥能陷到小腿,从前有盐工贪心去挖蛤蜊,结果陷进去再没出来。

她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刚爬过东岬山,潮水要两时辰后才回涨,来得及。

她脱了草鞋,赤足踩进黑泥。

泥从脚趾缝里钻出来,凉丝丝的,却比寻常滩涂更扎实。

走了约莫一丈远,泥面突然泛起一层白霜,像是谁把月光揉碎了撒在这里。

阿盐蹲下身,指尖轻触那层白霜,指尖立刻沾了细盐,放进嘴里——甜!

这不是普通的盐。

寻常晒盐要经过纳潮、制卤、结晶三道大工序,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可这片泥滩上的盐,竟像是被太阳直接吻过的,带着股清冽的甜。

阿盐的心跳得厉害。

她想起阿娘临终前的话:"

盐是海的女儿,你对它真心,它便对你掏心。

"

那时阿娘咳得喘不上气,却还攥着她的手,指腹上全是晒盐留下的老茧,"

咱们盐埕女的手,生来就是要和海较劲的。

"

从那天起,阿盐的竹篓里多了个小布包。

每日收工后,她都要去那片"

鬼滩"

,用布包兜回一捧黑泥,在自家屋后的小池里试晒。

她记着陈阿公的话:"

制盐要摸潮水的脾气,看日头的狠劲,风从哪边来,卤就往哪边流。

"

于是她开始记"

盐历"

——用炭笔在竹片上画,哪日潮涨几分,日头毒不毒,风是东南还是西北,池里的卤水结了几层晶。

三个月后的清晨,阿盐掀开草席,眼前的景象让她险些落泪。

二十几个陶瓮里,盐粒白得像新落的雪,抓一把在手里,沙沙的响,却没有寻常盐的苦涩。

她捧了一捧跑去找陈阿公,老人正蹲在自家盐田边叹气:"

今年海雾多,盐粒乌,卖不上价"

"

阿公你看!

"

阿盐把盐捧到他眼前。

陈阿公的老眼眯成一条缝。

他用指节蹭了蹭盐粒,又放进嘴里抿了抿,忽然站起来,竹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

走!

去你那池子看看。

"

阿盐领着他往后滩走。

晨雾里,二十几个陶瓮整整齐齐摆着,每个瓮口都蒙着细纱布——那是她琢磨出来的法子,防灰尘也防夜露。

陈阿公掀开最后一个瓮的布,手都在抖:"

这盐比贡盐还透亮。

"

"

贡盐?"

阿盐愣住。

陈阿公咳嗽两声:"

三十年前,县太爷曾派人来收过一次特等盐,说是要献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