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桐花香气钻进雕花窗,月白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抚过妆台那面古镜。
镜面蒙着层薄灰,映出的面容却比她记忆中更清晰——眉似春山,眼如秋水,左颊有粒朱砂痣,正随着她微颤的睫毛轻轻晃动。
这是母亲的陪嫁。
十年前母亲难产血崩时,手里还攥着这面铜镜。
乳母说,夫人临终前望着镜中自己青白的脸,突然笑起来,说“阿月,你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便断了气。
那时月白刚满三岁,只记得灵堂的白幡被风卷得猎猎响,镜面上沾了暗红的血,后来被奶娘用软布反复擦,擦得镜面都起了毛边。
“姑娘,该喝药了。”
丫鬟小桃端着青瓷碗进来,药汁黑得亮,飘着苦艾的气味。
月白接过碗,瞥见镜中自己的影子也端着碗,动作分毫不差。
她猛地一怔,药汁泼在裙角,晕开一朵深褐的花。
那夜月白又梦到了镜中女子。
她穿着月白绣并蒂莲的衫子,站在镜前梳头。
乌垂落如瀑,间却别着支褪色的银簪——那是月白去年生辰时,父亲从市集上买的,说是“给家中姑娘添个伴儿”
。
可她从未有过伴儿,父亲总说“阿月是独女,要疼惜自己”
。
“你又是谁?”
月白在梦中问。
镜中女子转过脸,眼尾泛红:“我是你啊。”
“胡说!”
月白去推镜面,指尖却穿透了冰凉的铜镜,“我才是月白,你你是妖怪!”
女子笑了,那笑容像春寒里融化的薄冰:“你忘了么?那年接生婆说‘只能保一个’,夫人抱着我哭,说‘阿月命硬,该活下来’。
可夫人不知道,她擦掉我名字的时候,也擦掉了我的魂。”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在铜镜上。
月白惊醒时,镜面不知何时起了层白雾,有人用指尖画了朵并蒂莲,花瓣上凝着水珠,像要滴下来。
第二日,父亲请了龙虎山的清玄道长。
道长白须过胸,腰间挂着八卦袋,一进正厅便皱起眉:“府中有阴煞之气。”
他绕着月白走了三圈,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后颈,“姑娘可曾见过镜中女子?”
月白浑身一震。
昨夜镜中女子的面容还在眼前晃,那眼角的泪痣,和她左颊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那是镜妖,由你心头执念所化。”
道长从布袋里取出朱砂笔,“它想夺你的身子,你若信我,今夜子时用这符贴在镜上,再挥剑斩断镜钮——”
“不行!”
月白脱口而出,“这是母亲的遗物!”
道长叹了口气:“你可知为何这镜中女子与你生得一般无二?你本是双生之胎,妹妹与你同产,却被被你抢了生机。”
月白只觉耳边嗡鸣。
十年来她从未听人提过“双生”
,父亲总说“阿月是家里的小太阳”
,奶娘总说“姑娘命里带贵”
,可此刻道长的话像把刀,剖开了她记忆里最隐秘的伤疤。
那夜子时,月白跪在妆台前,镜面蒙着层白霜。
她想起道长说的“心头执念”
,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笑,想起乳母总在她生日时叹气:“要是二姑娘还在,该和你一起吃长寿面了。”
她颤抖着摸出那面铜镜。
镜钮是缠枝莲纹,刻着“永结”
二字——母亲的名字里有“永”
,父亲的名字里有“结”
。
“阿月,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月白缓缓回头,镜中女子正倚在门框上,穿着月白绣并蒂莲的衫子,间别着那支褪色的银簪。
她的脸比月白更苍白,眼底却有团火在烧。
“你是谁?”
月白的声音在抖。
“我是阿棠。”
女子走近,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浅淡的水痕,“你妹妹,阿棠。”
月白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记忆的碎片突然涌来:产房里红绸翻飞,接生婆举着两个襁褓哭号,母亲攥着铜镜喊“保阿月”
,父亲红着眼眶说“好”
,然后将另一个襁褓塞进老仆怀里,“送城外尼姑庵,莫要让人知道”
。
“他们把你丢在庵里,你不肯走,每天趴在庵墙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