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竹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茶铺里那些喝免费茶的穷人,想起桥板上孩子们跑跳的笑声,可又想起商人说的"
五百两银子"
——够给村东头的老人们每人置床新被,够给学堂请个先生,够
他摸出右手的金纹,月光从窗纸漏进来,照得指头像团小火。
鬼使神差地,他翻身下了床,摸黑出了门。
村后有座荒山,阿九以前常去那儿捡柴火。
他蹲在石头堆里,挑了块拳头大的青岩,咬咬牙按上食指。
金纹"
刷"
地爬满石头,转眼间就成了块金灿灿的金锭!
阿九心跳得厉害,赶紧把金锭塞进怀里。
他想着:"
就这一次,就藏起来,等将来等将来再做打算。
"
可刚走两步,怀里的金锭突然"
咔嚓"
裂开,金子"
哗啦啦"
碎成石渣,落了他一身。
阿九傻了眼。
他颤抖着摸向食指,金纹不知啥时候淡得只剩道影子。
他想起老头的警告,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心思——给商人银子时的心动,藏金锭时的侥幸,原来早就在心里生了虫。
第二日,阿九坐在茶铺门口呆。
茶客们议论纷纷:"
昨儿后半夜,有人看见山上有金光,许是山鬼显灵?我看是那小乞儿起了贪心,活该!
"
阿九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老头的竹杖,想起老头说的"
人心"
,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
"
阿九?"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九回头,见老头站在茶铺门口,还是那身月白道袍,竹杖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
老神仙!
"
阿九扑过去,"
您咋来了?"
老头摸了摸他的头:"
我早说过,这指头点是石,炼的是心。
"
他指着阿九脚边的石渣,"
你看这些碎石头,原是和金子一体的。
人心正了,金子便有了魂;人心歪了,金子便成了死物。
"
阿九低头看着石渣,突然笑了:"
老神仙,我懂了。
昨日我想着藏金锭,金子就碎了;从前我想着帮乡亲,石头就成了金。
原来不是指头厉害,是我这颗心"
"
不错。
"
老头点头,"
金本为石,心正则贵,心邪则贱。
你虽没了点石成金的本事,可这颗心,比金子还金贵。
"
那天夜里,阿九把茶铺的木牌擦得锃亮。
第二天清晨,他在门口贴了张告示:"
本茶铺每日免费茶水照旧,另增助农贷——缺种子的借种子,缺耕牛的借耕牛,秋收后还新粮即可。
"
后来,终南山的人都说,阿九的茶铺有股子仙气。
有人看见他蹲在河边,用普通石头修桥;有人看见他背着药篓,给生病的娃们采草药。
再没人提过点石成金的事,可茶铺的生意越来越旺,村里的娃娃们都能背出《三字经》,连外乡的商队都爱往这儿绕,说是"
沾沾福气"
。
某年初冬,阿九在茶铺里煮姜茶,见个白胡子老头掀帘进来。
老头还是那身月白道袍,竹杖上的铜铃叮当响。
阿九刚要招呼,老头却先笑了:"
小娃娃,这半年的茶,比从前香多了。
"
阿九一拍大腿:"
老神仙,您是来夸我的?"
老头摇头,指了指他手里的茶碗:"
这茶里,有你的心。
"
窗外飘起了雪,茶铺里飘着热乎的香气。
阿九望着满座的茶客,望着门外纷飞的雪花,突然觉得,这世间的金子,从来都不在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