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出一声响,石皮上泛起一层金光。
"
百年之约,该兑现了。
"
鲁班老头说,"
这小石狮跟了我六十年,也算尽了护桥的本分。
"
阿檬突然挣脱了洗衣盆,跌跌撞撞往桥上跑。
她的裤脚沾了泥,辫子散了也顾不上,只是一个劲儿往廊柱边扑。
等她跑到近前,鲁班的竹杖已经触到了小石狮的头顶。
"
别碰它!
"
阿檬喊出声来。
可她是个哑女,喉咙里只能出"
嗬嗬"
的声响,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鹿。
鲁班老头愣住了。
他活了几百年,见过求他修桥的,求他消灾的,可没见过哪个凡人敢拦他的手。
他低头看阿檬,见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在青石板上,把石面砸出一个个小坑;见她张开双臂,把小石狮护在怀里,像护着自己的娃;见她的手指抠进石狮的底座,指甲缝里渗出血来——这血珠滴在石狮身上,竟慢慢渗进了石纹里,把金光都染成了淡粉色。
"
你"
鲁班老头的声音软了下来。
阿檬急得直跺脚。
她不会说话,可她想告诉神仙:这石狮不是死的,它是活的!
它陪着寨里的娃娃们长大,陪着阿婆们在桥边纳鞋底,陪着阿公们在桥洞下下象棋;它见过新生儿的红襁褓,见过新嫁娘的花盖头,见过老人们的白头。
它不是块石头,是寨子的心跳,是侗家人的魂。
"
嗬嗬——"
阿檬的声音更急了。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阿婆教她唱侗歌:"
桥是云做的路,人是桥上的星。
"
她想唱,可不出声;她想喊,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最后,她只能把脸贴在小石狮的脸上,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句:"
我——爱——你!
"
这声"
我爱你"
,混着风声雨声,混着心跳声,混着六十年来的晨雾暮霭,突然撞进了鲁班老头的心里。
他想起自己当年修桥时,每雕一只兽,都要对着木料说:"
你要替桥挡雨,替寨挡灾。
"
他想起小石狮雕成那天,他摸着它的脑袋说:"
小家伙,以后这桥就靠你了。
"
可他没想到,最懂这桥的,不是他这个修桥的,是这个天天摸它的哑女。
风突然停了。
乌云散了,露出半轮明月。
鲁班老头的竹杖"
当啷"
掉在地上。
他望着阿檬怀里的小石狮,石狮的眼睛里泛着水光——不是石头的光,是活物的光。
"
罢了。
"
鲁班老头笑了,"
这桥,我不要了。
"
阿檬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轻轻摸了摸小石狮的脑袋,小石狮歪着脑袋,舔了舔她的手心——不是石头在动,是活物在动。
后来寨里流传着个说法:那夜鲁班仙人收了小石狮的灵性,却把整座桥的魂儿留下了。
他说,这桥有了凡人的情,比神仙的约更结实。
如今风雨桥还在侗寨的溪水上横着。
桥栏上的小石狮还是歪着脑袋,舌头半吐着,只是石皮上多了道淡粉色的印子——那是阿檬当年抠出来的。
寨里的娃娃们还是在桥上追着跑,阿婆们还是在桥边纳鞋底,阿公们还是在桥洞下下象棋。
阿檬还是爱搬个小竹凳坐在桥边,把脸贴在小石狮上,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只不过现在,她身边总跟着几个小娃娃,听她用手比划着讲当年的故事:
"
那年呀,有个白胡子爷爷要抢小狮子"
"
阿檬急得直哭,眼泪把石头都泡软了"
"
小狮子说:我不走,我要陪阿檬。
"
"
神仙爷爷笑了,说:这桥,归侗家人啦。
"
风掠过桥檐,铜铃"
叮当"
响成一片。
小石狮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
真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