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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公跪在地上,抓起把土。
土还是热的,却带着股焦糊味,像被烧过的砖窑。
他突然想起五十年前,那些搬走石头的人后来怎样了?听老辈说,他们把石头运到了山外的大户人家,换了许多金银。
可第二年春天,那大户人家的良田全变成了荒滩,连喝的水都带股苦味,最后只能举家搬走,再没回来过。
"
得把石头找回来。
"
王阿公抹了把脸上的雪水,"
就算它肯回来,咱们也不能要了。
"
"
上哪儿找去?"
张铁匠蹲在地上,用锤子砸着冻土,"
那石头会自己跑,说不定早跑到山外去了。
"
"
它会回来的。
"
王阿公望着远处的山梁,"
它吃够了咱们的地气,总得找个地方泄火。
"
果然,第七天夜里,石洞方向传来闷雷似的响声。
王阿公带着全村人摸黑上了山,就见石洞前的雪地上,有串焦黑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山涧里。
等他们赶到山涧,却见那石头正躺在水潭中央,红光渐渐暗了,表面布满裂纹,像块烧过的琉璃。
"
快捞上来!
"
小豆子脱了棉袄就要跳,被王阿公一把拽住。
他盯着石头,突然笑了:"
不用捞。
"
"
为啥?"
老周头不解。
"
它累了。
"
王阿公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石头。
这次,石头不再是滚烫的,反而带着股凉意,像块被浇灭的炭。
"
它吃了咱们的地气,又喝了山涧的凉水,现在两头不讨好。
"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雪,"
明天开始,咱们把石头埋回山里最深的地缝里,再用石板封死。
往后冬天再冷,也不碰这东西了。
"
"
那冬天咋过?"
有人小声问。
"
过!
"
王阿公的声音突然响亮起来,"
老辈人没石头的时候,裹着兽皮熬冬;后来有了石头,忘了兽皮咋用。
明儿个起,家家户户再纺两匹布,缝床厚被子;后山的松枝砍回来,堆在屋檐下;井台边的老梅树,咱们给它裹上草绳——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靠石头焐出来的!
"
第二年春天,西屏村的土地松软得能攥出水。
小豆子跟着王阿公去翻地,现去年的麦茬底下,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
"
阿公你看!
"
他指着土块,"
地活过来了!
"
王阿公蹲下来,用手指捻了捻土。
土是温的,带着股潮湿的腥甜,像刚醒过来的大地在呼吸。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他们在融了雪的沟渠里摸鱼,溅起的水花落进阳光里,碎成一片金。
后来,西屏村的人再没提过薪火石。
只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刻了块石碑,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八个字:"
地有地气,人有人的火。
"
再后来,有个云游的老道士路过村子,喝了口井里的水,摸着石碑上的字笑了:"
好个地有地气,人有人的火。
这世间的暖,原就该在人心头烧,不在石头里焐。
"
如今,西屏村的冬天依然冷,可屋檐下的红灯笼照常挂,灶膛里的柴火烧得旺,孩子们追着雪球跑,棉鞋踩在雪地上,出"
咯吱咯吱"
的响——那声音里,藏着大地的心跳,也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