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十二夜里,十几个衙役撞开竹器坊的门,火把映得满院通红。
阿绾冲进去时,只见阿凌被按在地上,额角渗着血,腕子上的红绳已被一个衙役扯在手里,绳头的铜钱"
叮当"
落地。
"
阿凌!
"
她扑过去,被人一脚踹开。
为的衙役甩着锁链:"
这小子私通海匪,证据确凿!
"
说着从竹筐底下翻出几片刻着奇怪符号的竹片,"
你看这纹路,和海匪的令牌一模一样!
"
"
胡说!
"
阿绾喊破了嗓子,"
他整日守着竹器坊,哪见过什么海匪!
"
衙役抽出刀:"
再闹连你一起抓!
"
阿凌突然抬头,朝她拼命摇头。
他的嘴型是"
跑"
,可阿绾只觉心口闷——往日里相连的痛感消失了,只有空荡荡的麻。
她看着衙役将那根红绳踩在脚下,才明白是绳断了,所以他的痛,她接不住了。
阿凌被拖走时,月光正落在他的竹篾筐上,筐底躺着半朵干了的栀子花,还有根编了一半的红绳,铜钱孔里塞着张纸条:"
阿绾,等我回来。
"
阿绾攥着纸条在雨里跪了半夜,等她爬回绣春阁,腕子上的红绳突然灼痛起来。
她跌坐在地上,眼前黑,恍惚看见阿凌被押上囚车,锁链磨破了他的手腕;看见他在大牢里啃冷馍,嘴角渗血;看见他被押往刑场,刽子手提刀时,他望着天空笑,像从前看她绣花那样。
"
不!
"
阿绾尖叫着撞向桌角。
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可腕子上的痛却越来越清晰——阿凌的痛,正顺着那根被扯断却仍系在她腕上的红绳,全钻进了她骨头里。
后来有人说,阿绾疯了。
她总在枫桥边转悠,手里攥着根红绳,见人就问:"
你可见着个戴竹篾筐的后生?他腕子上有红绳,编得可紧实了"
镇上人私下传,那日阿凌被押走后,有人听见外乡人和衙役分了银子,说那刻着符号的竹片,是外乡人特意让阿凌在屏风上做的"
记号"
。
再后来,镇上来了个穿青衫的道士。
他盯着阿绾腕上的红绳叹道:"
这是云南的离魂索,系上的人魂魄相连。
那后生怕是已遭了难,魂魄一散,这索便要牵走另一人的魂去作伴。
七日内若魂不回,便是同赴黄泉的命数。
"
枫桥镇的人这才想起,阿凌走后第七日,正是头七夜。
阿绾在绣绷前咽了气,手里还捏着绣花针,腕子上系着半根红绳,铜钱孔里塞着那朵干栀子花。
她额角的伤早已结痂,面容却像睡着般平静,只是绣春阁的并蒂莲再也绣不出往日的鲜活——仿佛那针脚里藏着的,是两颗拴在一处的心脏,跳着跳着,就一起停了。
如今枫桥边的老人们还说,月明星稀的夜里,能看见两个影子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
姑娘穿着蓝布衫,腕子上系着红绳;后生挑着竹篾筐,筐里盛着栀子花。
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根缠得紧紧的红绳,怎么也分不开。
有人说曾在那影子旁拾到半枚铜钱,上面刻着模糊的"
同心"
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