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此,林婉对这方“胎绣”
更是奉若神明。
她坚信,锦帕中的“灵”
是安安的守护神,也是她与安安之间最深的羁绊。
她每天都要对着锦帕说话,倾诉自己对安安的爱与担忧。
她希望安安永远不要离开她的视线,希望他永远是她那个需要母亲呵护的小安安。
这种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随着安安的长大,开始通过锦帕,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
安安五岁时,已经是个喜欢跑跳、充满好奇心的男孩。
他看到别的小伙伴去村口的小溪里摸鱼,也吵着要去。
林婉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她死死地抱住安安,厉声说:“不行!
外面太危险,会摔跤,会溺水!”
安安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凶狠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当晚,林婉再次抚摸着“胎绣”
,她脑海中浮现出安安在溪水中被冲走的可怕景象。
锦帕立刻感应到了她强烈的恐惧,那“百子戏春图”
再次扭曲,孩童们惊慌失措,仿佛真的看到了灭顶之灾。
第二天,安安起了高烧,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水……怕……”
。
林婉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心中涌起一阵后怕与得意。
她认为,是锦帕中的“灵”
惩罚了不听话的安安,是爱”
的力量在保护他。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刺绣。
她不再绣“百子戏春图”
,而是开始绣“安安图”
。
她绣了无数个安安,有的在母亲的怀里,有的在自家的庭院里,有的则被密密麻麻的丝线捆绑着,一步也离不开家。
她将自己所有的焦虑、控制欲和不安,都通过一针一线,绣进了锦帕里。
锦帕变得越来越暗,那股温暖的感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气息。
安安的“灵”
,在母亲扭曲的执念中,渐渐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纯粹的守护者,而是成了母亲意念的延伸。
安安的病好了,但他变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胆小怯懦,不敢和别的孩子玩耍,甚至不敢靠近窗边。
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和恐惧。
他能清晰地“感觉”
到母亲的喜怒哀乐,每当母亲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就会莫名地心慌、生病。
镇上的老族长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看着日渐憔悴的林婉和病恹恹的安安,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林婉叫到祠堂。
“婉丫头,”
老族长缓缓开口,“你可知你绣的,不是护身符,而是‘心魔锁’?”
林婉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胎绣,本是阴阳两界的通道。
母亲的执念,是点燃这通道的火种。
你当初以深爱为引,点燃了它,它便生出‘灵’,为你预警灾祸,这是它的善。”
老族长指着她的锦帕,“可人心是会变的。
爱得太深,就成了执念;忧得太多,就成了恐惧。
你将这份扭曲的意念,源源不断地喂给了‘灵’,它便不再是安安的守护神,而是成了你心中那个‘怕’的影子。”
“影子?”
林婉颤抖着问。
“对,”
老族长说,“‘灵’与安安心意相通,它能感受到你的恐惧,便将它放大百倍,反馈给安安。
你以为你在保护他,其实你是在用你的恐惧,囚禁他。
这方锦帕,锁住的不是灾祸,而是安安的天性,和你自己的心。”
老族长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林婉脑海中炸响。
她看着怀中那方越来越暗沉的锦帕,又看看眼神空洞的儿子,终于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
她不是在爱安安,她是在用自己的爱,杀死那个活生生的、应该去奔跑去探索世界的安安。
她流着泪,用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长,与安安的胎缠在一起,重新拿起针。
这一次,她绣的不再是“百子戏春图”
,也不是“安安图”
,而是一幅“放生图”
。
她绣了一只挣脱了蛛网的蝴蝶,飞向广阔的蓝天;她绣了一尾跃出龙门的鲤鱼,奔向无垠的大海。
她将所有的爱、祝福与放手,都绣进了这最后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