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山洪来得凶猛,河水像了疯的野兽,咆哮着翻滚着,狠狠冲撞着横跨河面的青石桥。
只一夜工夫,那几百年稳如磐石的桥墩竟被冲垮一角,石桥断裂处露出巨大黑黢黢的窟窿。
洪水退去后,人们惊魂未定地围在断桥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仿佛窥见了大地深处的秘密。
桥心处那窟窿深不见底,幽幽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几个胆大的后生举着火把凑近,火光晃动间,他们竟看见那洞壁上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鳞甲,层层叠叠,泛着湿漉漉的幽光。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纹路竟在火光下微微起伏,仿佛有生命般在缓缓搏动。
“莫不是……那石桥下的东西活了?”
有人低声惊呼,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老人们闻言,纷纷摇头叹息,浑浊的眼中映着火光,也映着久远的记忆。
村中最年长的李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断桥边,枯枝般的手指抚过那些冰凉的纹路,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是它啊……是那老鼋的壳子……”
时光倒流回千年前,那时的河面宽阔湍急,并无桥梁。
两岸百姓往来,全靠一艘破旧的渡船,船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汉。
那年暴雨连绵,河水暴涨,渡船载着十几个过河的人,行至河心,一个巨浪打来,船身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倾覆。
众人惊呼惨叫,绝望之际,船身下竟猛地浮起一个巨大黑影,稳稳托住了船底。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鼋,龟壳如小山丘般露出水面,眼睛幽深如古井。
它缓缓托着渡船,顶着汹涌的急流,将一船人平安送到对岸。
自那以后,每逢有人落水,那巨鼋总会适时出现,用它宽厚的背脊托起溺水者,送回岸边。
人们称它为“神鼋”
,在河边设了香案,感激它的救命之恩。
神鼋驮渡众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直到有一年,它再也没从深水中浮起。
有人在下游浅滩现了它的遗体,那庞大的身躯已然僵硬,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望着河对岸,仿佛还在等待需要渡河的人。
乡民们悲痛万分,不知如何安葬这位守护神。
这时,一位外乡来的老匠人找到了村长,他抚摸着神鼋巨大的龟壳,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此壳千年难得,坚逾磐石,若能取之筑桥,必能永固此津,造福万代。”
村长犹豫了,惊扰神灵,恐遭天谴。
老匠人却摇头道:“神鼋一生驮渡,心系众生,若知其壳能化身为桥,继续护佑两岸百姓,定然欣慰。”
众人思量再三,觉得此言有理,便同意了匠人的提议。
匠人带领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神鼋的壳从遗体上分离出来。
那龟壳巨大无比,需数十人方能抬起。
匠人将龟壳打磨平整,作为桥基的核心,再以巨石包裹,砌成桥墩。
说来也怪,自那桥建成之日起,无论河水如何暴涨,桥墩始终稳如磐石。
更神奇的是,每当有人不慎落水,总会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自己,仿佛有只大手将自己轻轻推向岸边。
“那桥心,就是神鼋的壳啊!”
李伯的声音将众人从回忆中拉回现实,“老匠人当年说过,神鼋魂灵不灭,永护此津。
如今桥基被毁,怕是惊扰了神鼋的安眠。”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既敬畏又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后生突然指着桥心窟窿深处惊叫起来:“你们看!
那是什么?”
火把的光芒穿透黑暗,照亮了窟窿深处。
只见那巨大的鼋壳内壁上,竟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那些名字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同年代刻上去的。
仔细辨认,竟都是历年来被此桥救下的溺水者的名字!
“天哪!
这是……”
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伯颤抖着声音解释道:“老匠人当年说过,神鼋虽死,其灵不灭。
凡被此桥所救者,其名皆会被刻于壳上,以示铭记。
神鼋之魂,便借着这些名字,记住每一个它守护过的人。”
原来,这千年古桥,不仅是一座横跨河流的建筑,更是一座承载着无数生命的纪念碑。
那冰冷的石块下,跳动着一颗永恒守护的赤子之心。
洪水过后,乡民们决定重修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