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盖下来,将琉璃殿的飞檐染成深灰色。偏殿里的工匠们还在忙活,锤子敲在木架上的声音笃笃响,混着阿蛮指挥宫女们搬陶罐的吆喝,倒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生气。
毛草灵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块刚凉透的山药茯苓糕。糕体细腻,入口是淡淡的药香混着米甜,是按院判给的方子改良的——她减了三分糖,加了些磨碎的杏仁,吃起来更清爽些。
“娘娘,库房的架子搭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瞧瞧?”阿蛮跑过来,鼻尖沾着点灰,像只刚偷吃完米的小耗子。
毛草灵把手里的糕递过去:“先擦擦脸。”看着小宫女三两口把糕咽下去,才牵着她往偏殿走。
新搭的木架果然气派。匠人显然是用了心的,架子做得高低错落,最上层的格子特意留得宽,能放下半人高的酒坛;最下层的抽屉带了锁,阿蛮说要用来放那些贵价的香料。墙角还垒了个矮灶,灶口通着外面的烟囱,冬天能用来温汤,夏天改改就能当冰窖。
“这匠人手艺不错。”毛草灵指尖划过打磨光滑的木棱,“赏。”
领工的老师傅忙不迭地磕头谢恩,眼里的惊讶藏不住。他原以为这新来的娘娘不过是图新鲜,没成想竟真懂这些——方才他想把香料架搭得高些省地方,是这位娘娘指着图纸说“香料怕潮,离地面得三尺高”,还特意让留出气口,说是“通风才能存得久”。
“剩下的格子,按上午画的尺寸做就好。”毛草灵拍了拍手上的灰,“明儿一早我要见东市的胡商,库房得能立刻用起来。”
老师傅应着“是”,心里却暗叹——这大唐来的娘娘,怕是比本国那些娇养的贵女还懂过日子。
回到正殿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晚膳。四菜一汤,都是家常口味:炖得酥烂的羊肉,清炒的时蔬,还有碗撒了芝麻的杂粮粥。毛草灵拿起玉筷刚要动,就见阿蛮捧着个食盒进来,脸色有些为难。
“怎么了?”她夹了块羊肉放进嘴里,膻味很淡,显然是用萝卜去了腥。
“是……是淑妃娘娘宫里送来的,说是新做的玫瑰酥。”阿蛮打开食盒,里面是层层叠叠的酥点,粉白的颜色,还撒着金箔,“要不要……”
“端过来吧。”毛草灵放下筷子,仔细看着那些玫瑰酥。酥皮做得极精致,像朵半开的花,只是凑近了闻,能嗅到一丝极淡的杏仁苦味——不是她加的那种甜杏仁,倒像是苦杏仁磨的粉。
“太医院的人还在宫外候着吗?”她忽然问。
阿蛮愣了下,随即点头:“院判大人说今晚守在偏殿,以防娘娘有不时之需。”
“让他进来一趟。”毛草灵没碰那些玫瑰酥,只是用银簪挑了点酥皮,放在白瓷碟里。
院判来得很快,背着药箱小跑进来,见了那碟酥皮,脸色立刻变了:“娘娘没吃吧?”
“刚送来。”毛草灵示意他细看,“这苦味,有问题?”
老院判捻起一点酥皮,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尖舔了舔,眉头拧成个疙瘩:“是苦杏仁,而且用量不小。少量入药能止咳,多了……多了会让人头晕恶心,若是长期吃……”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毛草灵看着那碟精致的玫瑰酥,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上午的参汤刚被拆穿,下午就来了玫瑰酥,淑妃这是铁了心要跟她过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