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来陕西之前已下旨,命锦衣卫会同东厂、西厂精锐,动用查抄江南粮商所得的赃款,直接在江浙、湖广等有余粮之地给朕采买粮食!”
锦衣卫、东厂、西厂!
当这三个代表着大明朝最阴暗、最恐怖的暴力机构的名字,从皇帝口中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同时提起时,孙传庭只感觉后心猛地窜起一股凉气。
抄江南粮商的家,再用他们的赃款,反手就去江浙湖广购粮,用以稳住陕西的局……一环扣一环!天子此前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他们带去的,不止是银子,还有朕的刀!”朱由检的声音陡然转冷,内堂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朕就是要让湖广、江南所有米仓的主人都知道,山西晋商江南粮商的今日,就是他们不识抬举的明日!朕知道,民间已在传朕暴虐嗜杀。好!朕就是要他们怕!怕到骨子里!”
他猛地一挥手。
“他们要么现在就聚众谋逆,看看是朕的刀快,还是他们的脖子硬!要么……就乖乖地把粮仓打开,按朕给的价钱把粮食卖给朕!朕给的价钱会让他们赚,但绝不许他们发国难财!”
孙传庭听得心中剧震。
他这一生读圣贤书,行王道事,何曾想过君王竟能将赫赫皇威化作最赤裸的威逼,把天下米市当成敌国疆场,用刀子去和商贾们“讲”那买卖的道理?
眼前的天子,哪里还是那个高坐龙椅被繁文缛节层层包裹的温文君王?
分明就是个一手拎着钱袋,一手提着滴血钢刀站在粮庄门口的绝世枭雄!
朱由检收敛了那骇人的杀气,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在布置一场寻常的围猎,“解决了米,再看人。直接施粥则养出一群懒汉,与流寇何异?朕要设‘天子屯’,凡入册者,朕保他饿不死。但想要活得好,得靠他们自己的双手。”
“陛下此言,如拨云见日,正中要害!”
孙传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亮起,仿佛一把久置不用的宝剑,被这石破天惊之策重新磨砺出了森然的锋芒。
他多年在地方治理中积累的无数经验,见过的种种弊病,在这一刻被瞬间盘活贯通一气。
孙传庭向前一步,躬身拱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陛下圣明!此策乃治乱之本!臣在地方多年,深知流民之弊,皆在一个惰字!若得陛下允准,臣斗胆愿为陛下将此策斧凿成形!”
“讲。”朱由检言简意赅。
“欲行此策,当先立册!”孙传庭的语速陡然加快,每一字都像是从胸中锻打而出,“将所有愿入屯的流民,无论老弱,皆录入户籍,发给刻有姓名编号的身份牌。此牌是他们作为‘天子之民’的凭证。”
“有了这凭证,便能在官设粥棚,领一碗吊命的稀粥。此为皇恩,饿不死人。”他话锋一转,变得凌厉起来,“但!若想吃上能填饱肚子的干饭,想在寒冬腊月换件暖衣,就不能只靠皇恩,得靠自己的力气去换!”
“而这换取的关键,便在于计工之法!”孙传庭加重了语气,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绝不可按日算,那只会养出一群聚在一起磨洋工的懒汉!必须按量计!修一丈路,得粮几何;砌一堵墙,得米几升!所有工程,皆需有司专门验收,过了关才算数。再将这价码明明白白张榜公布,人尽皆知。”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总结:“如此一来,多劳多得,少劳则只能喝粥。谁勤谁懒,一目了然,再无怨言可生。人人奋进,则大事可成!”
朱由检静静听着,眼中的激赏之色愈发浓郁。
他抛出的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孙传庭这把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辣刻刀,只在片刻之间便将其雕琢成了一件法度森严,滴水不漏的治世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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