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声轻响。
一只小手合上了书卷。
一直安安静静蜷在角落里看书的文杰,抬起了他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
“父亲,母亲,姐姐。”
“我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
清脆的童声,瞬间将车厢内凝聚的杀伐之气,搅得涟漪四起。
林如海与权景瑶的视线,立刻被家里这最小的成员牢牢攫住。
“哦?我们文杰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林如海的声线不自觉地放柔,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个过分沉静早慧的儿子。
文杰的小脸上,是一种与他年龄全然不符的严肃。
他伸出白嫩的手指,指向被权景瑶随手放在一旁,那堆信纸焚烧后留下的灰烬。
“信上说,大……荣国公,是因为倒卖军械给西疆部落,才被关进大狱的。”
一声“大舅舅”
在唇边滚了滚,到底还是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想到那人的所作所为,他便觉得这三个字无比肮脏,实在叫不出口。
作为小辈,又不能直呼其名,便只能用爵位代称。
“可是,这件事很奇怪。”
文杰的思路异常清晰。
“姐姐刚在金帐会盟上立威,震慑西疆诸部。”
“按理说,现在应该没人再有胆子,敢跟西疆那边私下做这种掉脑袋的交易。”
“可如果这笔交易,是生在会盟之前……”
“听父亲讲,那不正是镇国公,率领大军与西疆打得最惨烈的时候吗?”
他微微一顿,抛出了一个直指核心的疑问。
声音不大,却让林如海与权景瑶心头猛地一跳。
“荣国公自己随军出征,此战若胜,他也有功。”
“他为什么,要冒着通敌叛国的死罪,在战事最紧要的关头,把军械卖给正在和自己人厮杀的敌人?”
“还有,为什么这么大的案子。”
“早不揭,晚不揭。”
“偏偏要等到西疆平定,盟约缔结,父亲和姐姐刚刚回京的这个节骨眼上。”
“才突然爆出来?”
一连串的“为什么”
,根本不是疑问。
而是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事件的表皮,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林如海脸上的怒意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惊愕。
权景瑶眼中的杀机也瞬间凝滞。
他们满脑子都是被构陷的怒火,光顾着如何设局反杀。
竟然完全忽略了这个最致命的细节——时机!
是啊,贾赦贪婪无度,胆大包天,这早已不是秘密。
为何偏偏是现在才披露?
这个时间点,实在太巧了。
巧合得根本不像是意外,反而像一个为他们林家量身定做的陷阱!
黛玉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死寂的车厢内格外突兀。
“文杰说得对。”
她的声音比窗外的寒风更冷,一字一句,都带着冰屑。
“这根本不是一桩简单的贪腐案被意外揭。”
“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狙杀!”
“政治狙杀?!”
权景瑶猛然醒悟,身上那股刚刚收敛的杀气,在这一刻,比之前浓烈了百倍!
像一头护崽的母狮,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没错。”
黛玉颔,整个脉络在她的脑海里彻底贯通。
“罪名,是荣国公自己犯下的蠢事。”
“但选择在这个时候引爆它,目的只有一个。”
她目光扫过父母凝重的脸。
“他们要用荣国府的罪名,死死捆绑住我们林家!”
“要用贾赦的通敌之罪,给我们平定西疆的泼天大功,抹上永远也洗不掉的污点!”
这个推论,让事件的性质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不再是荣国府的家丑,而是针对林家,甚至针对整个朝堂格局的巨大阴谋!
“如果真是这样……”
林如海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而出。
“那贾赦这个案子,就绝不是荣国府能捂住的了!”
“通敌之罪,一旦坐实,神仙难救!”
“他们算准了我们刚回京城,立足未稳,又和荣国府有这层撕扯不清的姻亲关系,最容易被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