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血雨了。
现在的他只希望小师妹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否则……真的不好收场。
想到这颜夫子只觉心头沉甸甸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想要喝口茶水静一静心,却发现茶水早已冰凉。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如玉的身影从书架后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比颜夫子还要浓重的苦笑。
“师兄,看来即便是在云雾峰上闭关清修了三年,小师妹这刚烈如火的脾气也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啊。”
来人正是学宫另一位夫子,陆怀舟。
他刚才一直都在,只是景昭宁的气场太强,他这位做师兄的竟是连面都不敢露。
颜夫子闻言看了他一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谁说不是呢。”颜夫子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她这一出关,这云州城里又该不得安宁了。”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在陆怀舟身上转了一圈,带上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倒是你,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怕见到小师妹么”
听到这话,陆怀舟脸上的笑容更苦了,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没办法,谁让我这个做师兄的,辩经辩不过她,打也打不过她呢。”
说话间他走到茶桌旁,自顾自地提起茶壶,给颜夫子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继续说道:“在她面前,我这师兄的颜面早就丢光了,自然是能躲就躲了。”
颜夫子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是有些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感慨。
陆怀舟口中的辩经乃是学宫的一桩旧闻。
当年,陆怀舟与景昭宁都还只是学宫里年轻一辈的翘楚。
陆怀舟专研心性儒学,认为修行的根本在于向内求索,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而景昭宁所修的公羊春秋则恰恰相反,她认为儒者当以天下为己任,手持三尺青锋,扫尽世间不平,方能证得大道。
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在一个月明之夜,两人便在学宫的论道台上,就儒者当内圣还是外王这一核心命题,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辩论。
那场辩论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学宫无数弟子和夫子都在台下观摩。
起初二人还尚能平心静气地引经据典,阐述各自的观点。
但到了后来,随着辩论的深入,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陆怀舟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时景昭宁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以及她那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话语。
“陆师兄,你言必称正心诚意,那我问你,若有一恶徒当街行凶,欺凌弱小,你待如何”
“自当上前喝止。”陆怀舟当时不假思索地回答。
“若恶徒不听,反而拔刀相向,你又当如何”
“当以浩然正气将其制服,交由官府论处。”
“说得好!”景昭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可若那恶徒乃是魔宗妖人,修为远胜于你,你上前制止,不过是白白送死,你又当如何是退是进”
这个问题,直接把陆怀舟给问住了。
进,是送死。
退,则违背了本心。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却被景昭宁给抓住了。
“你看,你迟疑了!”景昭宁步步紧逼。
“你所谓的正心在生死考验面前也不过如此!一个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全的儒者,谈何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连眼前不平都无法扫除的浩然正气,又有何用!”
“我辈儒生,当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气魄!手中之剑既是护道之剑,亦是杀伐之剑!杀尽天下奸邪,方能成就无上功业,方能证得外王大道!这,才是我儒门真正的风骨!”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
陆怀舟当场便道心失守,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对着景昭宁深深一揖,黯然走下了论道台。
大败而归。
从那以后,他在景昭宁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倒不是说他认为自己的道错了,而是他承认,在知行合一这一点上,自己确实远不如这位小师妹来得纯粹和坚定。
“唉,往事休提,往事休提。”陆怀舟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似乎想用茶水冲淡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颜夫子摇了摇头,也不再取笑他,只是脸上的忧色又重了几分。
“以小师妹的性子,出了学宫后定会先去寻那魔宗妖人的晦气。”陆怀舟放下茶杯,也变得严肃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