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望舒猛地僵住,身体剧烈地撑起,又因剧痛而重重跌回地面。
他死死盯着江攸,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你……不想杀我?”
江攸见他动作激烈,身下涌出的鲜血迅速浸透了残破的衣袍。
她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提起月白裙摆,往旁边干净的地方上挪了挪。
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映出他狼狈的模样,嫌弃之意明显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见花望舒这般反问,她垂眸理了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轻缓得像在抚弄花瓣。
比起眼前这个濒死的鬼修,似乎裙角的绣纹更值得她关注。
待整理妥当,她才抬起眼帘,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为什么要杀你?”
花望舒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
魂魄深处那些永不愈合的伤口开始灼烧,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些被刻进灵魂的痛楚,此刻竟比生前还要清晰百倍。
江攸的目光在他身上淡淡扫过,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在半透明的魂魄上若隐若现,像是用最恶毒的咒术烙下的印记。
她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诮:“这些,是宿休野的手笔吧。”
听到“宿休野”三个字,花望舒的面容骤然扭曲,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要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可江攸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轻轻抬手,指尖虚点向他心口的位置,语气依旧平静:
“当然不止是宿休野。”感受到那里残存的灵力波动,她忽然笑了,“我感觉到了。”
“什么?”花望舒瞳孔骤缩。
“我师兄的剑意啊,还有师姐的符咒之力。”
江攸歪了歪头,发间步摇纹丝不动,“我离开后,你又被他们找上了吧?被折磨得很惨吧。”
她摊开莹白的手掌,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今日的茶点很合口味,
“我师兄师姐会替我解决你的,根本不需要我动手呢。”
尾音被她咬得又轻又软,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花望舒的魂魄深处。
花望舒剧烈地喘息着,周身黑雾翻涌。他看得分明,方才江攸同他说话时,那双漂亮的杏眼里依次闪过许多人的影子——宿休野、顾箐深、宋今也、沈长棠……
为什么独独没有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就站在她眼前!
修士化作鬼修后,生前的执念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修炼的养料。
此刻花望舒周身的黑雾愈发浓郁,力量竟比方才强盛了数倍。
江攸微微挑眉,继续慢条斯理地道:
“至于你刚才的预言——”她
顿了顿,即便花望舒不说,她也猜到定是与幽蛰、阿灵的接触有关。
想起那两道身影,她心头莫名一紧,也不知他们后来如何了。
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压下,目光重新落在花望舒身上时,已恢复一贯的清明。
她在识海中快速翻阅着龙族传承的记忆,终于赶在花望舒魂体即将消散前开口:
“嗯……预言乃天道提前种下的因果。若未达成,因果便会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此言一出,连远处正在折磨东方珏的凌都转过头来,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
花望舒死死盯着江攸看了半晌,忽然发出凄厉的笑声:
“不错!你本该杀了我的,可如今我已成了鬼修,你我再分不开了!我们之间的因果永远不会有结果了!”
他笑得浑身颤抖,魂体又淡去几分,“或者说,你可以打散我的魂魄?可惜啊,我是禅源一脉的弟子,我的魂魄早已与三千同门相连。三千条性命,你杀得干净吗?”
江攸却轻轻摇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痴人说梦的傻子。
“谁告诉你这些都是真的?”
“天道所言!”花望舒嘶声喊道,魂体因激动而剧烈波动。
“天道?”
江攸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原来如此。”她不待花望舒反应,便淡淡答道:“天道说了可不算。”
她语气轻慢得像在拂去肩头的落花,唇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那若是天道早就预言,我该死在六百年前呢?”
“不可能!”花望舒想也不想地反驳。
看着他这般模样,江攸忽然觉得他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