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的一角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掀开,露出里面书籍册页的边角。册页上,似乎盖着鲜红的官印。
石憨心中一动,强撑着走过去,用残棍将那油布包裹挑了起来。
入手沉重。他迅速解开油布一角,匆匆瞥了一眼。
封面上是几个遒劲的墨字:《河北道诸州屯田清册》!翻开内页,密密麻麻记录着田亩、粮产、仓储,但其中几页的关键数字旁,却用朱笔批着刺眼的“实无”、“虚报”,更有甚者,直接标注着“粮输范阳”、“甲械转幽”!
安禄山!
范阳!
幽州!
石憨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灼热。这哪里是什么屯田清册?这分明是安禄山在河北道大肆侵吞军粮、转移军械、蓄谋颠覆李唐的铁证!
是比那九条铁索更加凶险、足以倾覆整个大唐江山的剧毒獠牙!
他猛地将油布重新裹紧,死死攥在手中。这本册子,必须带出去!
他不再犹豫,拖着沉重的步伐,拄着残棍,艰难地攀下陡峭的鹰嘴岩,登上了那艘等候的哨船。
船缓缓驶离岩岸,汇入前方缓慢移动的船流。
石憨站在船尾,回望龙门。
峡谷依旧狭窄,浊浪依旧排空,撞击着两岸狰狞的礁石。
但横亘在河心的那九条恶蛟般的铁索,已然消失无踪,只留下河面上漂浮翻滚的断裂铁环和残骸,以及两岸岩壁上被铁索抽打出的深深白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毁。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沉船的碎木、散落的粮粟、甚至还有模糊的杂物,奔流不息。
初升的朝阳,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峡谷上空弥漫的黄雾和水汽,将万道金红色的光芒,泼洒在奔腾的黄河之上。
石憨拄着青冈木棍,残棍的裂纹在朝阳下清晰可见,染血的棍身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脚下,浑浊的浪涛拍打着船舷,卷起的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
他紧紧攥着怀中那份沉重的油布包裹,目光投向东方。
下游,开阔的河面上,巨大的船队如同挣脱牢笼的巨龙,正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驶向新生。
更远的天际,那翻滚的云层深处,却隐隐透着一抹不祥的暗红。
风,带来了硝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