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针,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
她只是用两个指头捻着针尾,以一种极其微小而高频的频率转动着。
没有声音。
在场的人,只能看到她的手指在动,而那坚硬的瓷胎上,就出现了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微型孔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活儿,他们见过。
可这么年轻的姑娘,用这么古朴的手法,还这么稳,他们没见过。
瘸腿李的腰杆,在不知不觉中,挺得更直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小姑娘,你这手艺,是跟景德镇樊家学的,还是跟龙泉的章家学的?”
人群让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其貌不扬,国字脸,手上戴着一串油亮的核桃,怎么看,都像个混迹市场多年的普通贩子。
瘸腿李的心,咯噔一下。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是这个吗?这么快?
他不敢确定,但这个男人一开口,那股子看似寻常却又带着审视的味道,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庄若薇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没门没派,家里传的。”
她的回答,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活儿。
“家里传的?”
中年男人笑了笑,自顾自地蹲在摊位前,拿起那只被庄若薇说是假货的青白釉小碟,
“那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在潘家园,断人生意,等于断人活路吗?”
这话,带着刺。
周围看热闹的人,表情都变得玩味起来。
瘸腿李刚想开口打圆场,庄若薇却先说话了。
“我家里人只教我,东西有东西的命,不能糟践。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她手里的活儿停了。
最后一个孔打完,她拿起金丝,穿针,引线。
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那根金丝,像游蛇一样,
从一个个微小的孔洞中穿过,将那道即将开裂的冲线,从内部牢牢地“缝”
合了起来。
最后,她用一把小巧的钳子,掐断金丝,再用一根骨制的拨子,将线头彻底按进孔洞里。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她把碗递给摊主老周。
老周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
那道冲线,消失了。
摸上去,只觉得温润平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修补的痕迹。
碗口那个小缺口还在,但整只碗,却因为那道被“救”
回来的冲线,重新变得完整而坚固。
“这……这是‘冲线不见’……”
一个围观的老头,倒吸一口凉气。
中年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放下那只假碟子,看着庄若薇,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莫测的意味:
“手艺是真不错,丫头,有这本事,守着个破碗可惜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是分享什么秘密:
“有没有想过,换条更宽敞的路走走?你这手艺,要是反过来用,在‘新东西’上做出‘老味道’,仿几件官窑,可比你在这儿修这种大路货挣钱多了。”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考验她身份和原则的陷阱。
如果“苏纹”
真的是个缺钱的、有手艺的年轻人,面对这种一本万利的诱惑,她的反应,将决定一切。
瘸腿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庄若薇慢慢抬起头。
那张被帽檐遮住大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只是把手里的工具,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慢条斯理地,重新卷回那块绒布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看着那个中年男人。
“我爷爷说,手艺人,修的是东西,养的是人心。”
“人心要是脏了,再好的手艺,也是糟蹋。”
她说完,没再看那个男人,也没再看那只碗,
只是低头擦拭着自己的工具,仿佛那才是世界上唯一干净的东西。
随后,她转身就走。
“哎!
等等!”
瘸腿李急了,连忙从地上抓起那五十块钱,塞给还没回过神的摊主老周,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中年男人蹲在原地,没有动。
他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