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没法编,圈子就这么大,任何一个编出来的名字,都经不起推敲。
瘸腿李的呼吸都停了。
庄若薇却没接这个话茬。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用绒布包着的小包,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推到老王面前。
“我家里人说,手艺人的名号不重要。”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布包上,“重要的是,你认不认得这门手艺。”
老王的视线,从庄若薇的脸上,移到了那个小小的布包上。
他停下转动的核桃,眼神里透出一丝审慎。
他伸出手,动作缓慢地,解开了绒布。
布包里,不是那块敲门砖似的宋代官窑残片。
而是一块更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碎片不是瓷,也不是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介于骨质和石质之间的奇特色泽。
上面只有一个残缺的,像是某种兽纹的边角。
在茶馆昏黄的灯光下,那碎片边缘的一处断口,折射出一种非金非石的、如同活物般的流光。
老王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脸上的从容和笑意,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瓷釉一样,寸寸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极度敬畏的复杂神情。
他夹着核桃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白。
“这……这是……”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长辈留下的,说是‘天工坊’的东西。”
庄若薇平静地看着他,“但我自己拿不准,想找个京城里真正懂行的前辈,给掌掌眼。”
老王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平复剧烈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绒布重新包裹好,用双手捧着,推回到庄若薇面前。
他站起身,对着庄若薇,微微地,欠了欠身。
这个动作,让一旁的瘸腿李,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苏小姐,是我唐突了。”
老王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谦卑,
“这东西,我看不懂。
整个京城,能看懂这东西的,只有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
“琉璃厂,‘天工居’的周掌柜。
如果您信得过我,我可以为您引荐。”
老王的那句“引荐”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余波在瘸腿李的心里,久久不散。
庄若薇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她收回桌上的布包,重新仔细裹好,放回口袋,动作从容不迫。
“有劳王掌柜。”
她说。
没有多余的客套,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欣喜。
仿佛这只是一桩早就预料到的,寻常交易。
老王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神愈深邃。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话,起身做了个“请”
的手势。
从“一壶春”
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胡同里起了风,吹得几片落叶在脚边打转。
一辆黑色的奥迪,悄无声息地停在胡同口。
不是什么新款,车身擦得锃亮,但边角有几处不起眼的刮痕,像是常年在京城的老街旧巷里穿行。
老王亲自拉开车门。
瘸腿李犹豫了一下,手心全是汗,蹭在裤子上,跟着庄若薇坐进了后座。
车里很安静。
没有音乐,只有轮胎压过柏油路面的轻微声响。
瘸腿李的目光,死死钉在窗外。
街景飞倒退,潘家园的喧闹和尘土被远远甩在身后。
、
车窗外的灯火,从杂乱变得规整,路边的建筑,也从参差不齐变得古朴厚重。
他感觉自己正被带往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他混迹半辈子,却连门槛都未曾摸到过的世界。
庄若薇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像是在养神。
她的呼吸平稳,整个人仿佛与车内的昏暗融为一体。
车子最终停在了琉璃厂东街。
这里和潘家园截然不同。
没有地摊,没有吆喝。
青砖灰瓦的百年老店,静静地矗立在街道两旁,黑漆的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厚重得能压住人的脚步。
老王领着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