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
前军骑兵的马蹄声渐远,却不知自己踩过的每块石头,都在为后方的死神丈量距离。
当多尔衮的鎏金马鞍在镜片里清晰得能照见汗渍时,方正化忽然笑了。
他想起曹化淳说过的"
打蛇打七寸"
,而此刻,这七寸正慢悠悠地晃进炮弹范围。
令旗挥下的刹那,五十道火光刺破暮色,钢弹拖着长尾扑向那顶明黄伞盖,像五十只掐准了命门的利爪。
纵是八旗铁骑绵延十里,能叫方正化等上三个时辰的,唯有那颗裹着貂皮的头颅。
战马拖曳的行营里,多尔衮的拳头砸在铺满舆图的案几上,震得朱笔圈注的长城隘口图簌簌作响。
燕山山脉的关隘全被叉掉,像道淌血的伤疤横在辽东与中原之间。
洪承畴弓着背,指尖在金州至登州的海线上来回游走:
"
此线水程最短,战马可藏于底舱,待登岸时仍是铁蹄生风。
"
"
登莱二府?"
代善捻着灰白胡须冷笑,
"
当年孔有德做巡抚的地方。
"
案几上的牛油烛突然爆了个灯花,将范文程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指着山东半岛道:
"
取登州者得两直隶,若能在济南立住脚跟,河南便如囊中取物"
多尔衮用刀尖挑起海图一角,烛光在"
登州港"
三字上跳动:
"
六艘大福船,三趟便能运足一旗兵力。
"
刀尖划过金州至登州的虚线,仿佛已在海面上犁出航道,
"
孔有德当年能带着红夷大炮从这里出,咱们就能踩着他的脚印打进去。
"
代善往火盆里添了块羊骨,油脂爆响中沉声道:
"
登莱二府若成咱的马厩,北可叩开天津卫,南能直捣淮安粮仓。
"
洪承畴适时铺开山东地形图,指尖点在济南府位置:
"
此处乃南北咽喉,若能据守,河南的小麦、江南的丝绸,皆如探囊取物。
"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多尔衮的鎏金酒盏倾翻在舆图上,猩红的葡萄酒顺着"
登州卫"
三字蜿蜒成河,恰似提前泼下的血水。
帐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马嘶,他刚要起身,一枚钢弹已穿透毡帐顶,擦着辫砸进身后的虎皮椅——椅背上的"
王"
字刺绣被撕成两半,露出底下斑驳的刀痕。
"
明军炮火!
"
洪承畴的惊呼被第二波爆炸声吞没。
多尔衮望着舆图上渐渐晕开的酒渍,忽然想起方才商议的海路计划。
若此刻死在榆木川的乱石堆里,那些关于"
从海上来"
的宏图大略,怕只能跟着他的尸身泡在血水里了。
帐外忽然传来轰隆隆爆炸声。
多尔衮下意识摸向腰间弯刀,却见一名满身烟尘的探马撞开帐门:
"
启禀大汗!
前路现明军明军的"
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背后插着半截带血的炮钉。
范文程捡起掉在舆图上的纸条,手竟抖得看不清字迹——"
登州的海船,早给咱们焊死在沽里了"
,墨字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铁锈。
帐外忽然传来轰隆隆爆炸声。
多尔衮被气浪掀翻在毡帐角落,嘴里呛满带着焦糊味的胡椒烟——炮弹擦着帐顶掠过的瞬间,他看见那团黑雾里炸开的不是铁砂,竟是满满当当的胡椒粒。
范文程的"
防烟面布"
果然奏效,拖行营帐的战马虽打着响鼻,却未像预想中那样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