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赵老头支起铜锅,琥珀色的糖浆在月光下拉成丝,半卖半送的价钱让孩童们攥着铜钱蹦高;
绸缎庄的林掌柜干脆把蜀锦往竹架上一搭,"
皇家补贴"
的黄旗往旁边一插,喊着"
十文钱三尺"
的叫卖声盖过了河上的桨声。
最热闹的要数灯笼街,各家铺子把往年给贵人祝寿的彩灯全搬了出来:
有会转的走马灯,绘着《龙舟竞渡图》;
有会喷水的鲤鱼灯,嘴里吐着亮晶晶的水珠。
卖胭脂的王娘子往姑娘们脸上点鹅黄妆,收的钱只够买半块茶糕,却笑得比抹了蜜还甜——毕竟免了半年摊位费,便是送几盒香粉,心里也是熨帖的。
护城河上漂着盏盏荷花灯,有老汉往水里撒米粽,忽然被巡街的锦衣卫拦住:
"
老人家,这是陛下特意让人做的面灯,能吃!
"
剥开粽叶,里面竟是掺了蜂蜜的软面,老汉咬一口,眼泪扑簌簌掉进河里——他想起饿死的小儿子,若活到如今,怕是也能攥着铜钱,在这灯影里凑个热闹。
李邦华披着星子回府,路过卖茶汤的摊子时,被摊主硬塞了碗杏仁茶:
"
御史老爷尝尝,这是按宫里方子熬的!
"
茶汤暖着胃,他望着熙攘的人群,忽然觉得这"
庙会式"
端午龙舟赛,倒比朝堂上的争辩实在得多。
远处传来梆子声,唱的不是《霸王别姬》,而是新编的《圣主惠民谣》,词儿糙得很,却让挑着担子的货郎都跟着哼:"
金銮殿里坐神仙,半卖半送不要钱"
当五更的梆子响过,最后一盏灯笼被河水漂远时,宛平城头的守卫打着哈欠换岗。
他们看见满地的瓜子壳、糖纸,还有不知谁落下的竹蜻蜓,忽然觉得这被踩得烫的土地。
比任何时候都像个"
京城"
——哪怕这繁华,是用内库的银钱堆出来的,是拿"
半卖半送"
的吆喝声哄出来的。
却实实在在让百姓的眼里,有了久未见过的光亮。
宛平城的夜市里,西洋魔术师的帐篷被火树银花映得五彩斑斓。
黄、红、灰的洋人在台上变着戏法,从空帽子里掏出鸽子时,台下百姓惊得把瓜子都撒了——三文钱看"
西洋景"
,比天桥把式还稀奇。
汤若望混在人群里,蓝眼睛盯着台上的铜盘戏法,手里攥着鲁有林送的三十倍望远镜筒,指尖还留着那位总监"
咱家主子亲制"
的骄傲语气。
八里庄传来更夫打更声时,老人终于等到鲁有林休寝。
"
这镜筒的研磨工艺"
他用生硬的官话指着镜片,眼里燃着兴奋的火,
"
比佛兰德斯的工匠还要精进三分!
"
鲁有林抱着胳膊笑,挂在胸口的老花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
那是,咱家主子日理万机还抽空做演示,你当金銮殿的金砖是白铺的?"
汤若望刚要开口求见,却见对方突然沉下脸:
"
汤监正,不是咱家不帮,实在是陛下最近正为端午龙舟编制章程。
"
永宁河上漂过一盏盏莲花灯,把汤若望的影子碎成光斑。
他想起十几年来,自己能随意出入内廷,甚至能在钦天监用户部银两建造观星台。
不曾想,只是几个月不见,如今这位忽然就像隔着层雾,内庭忽然需要请见的奏则。
如今既准西洋人在端午会上变戏法,又迟迟不召见自己——难道是因为那本《坤舆万国全图》?
还是因为他提议的"
西法修历"
?
帐篷里爆出喝彩声,一名红魔术师吞下燃烧的木棍,百姓们惊得后退半步,却又立刻凑上前。
汤若望摸着望远镜筒上的云龙纹雕刻,忽然明白过来:
陛下不是不想见他,而是要让这"
西洋景"
先在百姓眼里生了根,才好慢慢琢磨该把洋人当作窥天的"
镜"
,还是砌墙的"
砖"
。
夜风带来远处的童谣:
"
红毛绿眼变戏法,端阳节里看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