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在基层浸淫多年,更清楚唐骏刚才那番话背后蕴含的能量和风险。
“罗老……”
郑仪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这位唐市长……”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懂。
罗教授放下茶杯,出一声轻响。
他没有直接回答郑仪,目光转向老李:
“老李,回去后,把我们在临海看到的、听到的,特别是关于产业结构、僵尸企业成本、工人状况的数据和案例,整理扎实了。
报告框架不变,数据要详实,表述要准确客观。”
他又看向郑仪:
“小郑,你补充的那些关键点,包括铁北新村老工人的具体遭遇、女工跳楼事件的疑点梳理……也要独立成章,放在社会问题部分,作为依据支撑整体判断。
逻辑要清晰,事实要尽可能完整。”
“至于那位刘德海,还有他背后的宋宝根……”
罗教授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转向赵波。
“赵处长,这是纪律审查和司法程序的范畴了。
临海市纪委那位老周同志,后续想必会有动作。
我们研究室的报告里,点到即可,不宜展开。”
“明白!”
赵波立刻应声,目光锐利地点了点头。
处理这种层面的涉黑涉腐联动,正是他的职责范围。
罗教授点明了方向,也划清了职能边界。
“那我们……”
郑仪犹豫着问。
“按原计划,今天下午前去泽川。”
罗教授拍板。
“临海的情况,告一段落。”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性。
郑仪心中一震,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就此作罢。
车子在兴辉酒店门口停下。
罗教授语气平淡地安排:
“下午一点半,大厅集合,出去泽川。
老李,小郑,你们抓紧整理一下临海部分的口头和书面材料,提纲挈领即可。
赵波,联系一下泽川那边,按预定方案对接。”
“是!”
三人应道。
郑仪推门下车,脚步有些虚浮。
午餐是在酒店二层的自助餐厅。
菜品丰富,海陆兼备。
郑仪却没什么胃口,端着盘子随意夹了几片菜叶、几块水果,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食不知味地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
脑子里依旧是一团乱麻。
权力……位置……稳定……
唐骏那番话,将之前明州、临海所有挣扎、抗争、甚至惨烈结局,都剥去了一切外衣,赤裸裸地还原成一种冰冷的、上位者操控全局的冷酷逻辑。
我们这些人……忙前忙后,冒着风险深入一线……在唐骏那种人眼中,算什么呢?
一颗颗被计算过的棋子?一场注定结局的戏文里的配角?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挫败感和自我质疑的情绪,在胸腔里弥漫。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坐到了他对面。
郑仪抬头。
是罗文斌教授。
他手里也端着一个餐盘,里面是简单的几样时蔬和一小碗米饭。
“罗老……”
郑仪下意识地想站起来。
“坐着吃。”
罗教授摆摆手,拿起筷子。
他也没看郑仪,先不紧不慢地夹了根青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郑仪不敢再拨弄食物,只能低着头,强迫自己吃。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吃了一会儿。
罗教授吃得不多,很快放下了筷子,端起旁边的温水喝了一口。
他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郑仪。
那目光很淡,却仿佛有穿透力,直接照进了郑仪此刻纷乱迷茫的内心。
“小郑。”
罗教授的声音不高,很平缓。
“还在想上午的事?”
郑仪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觉得憋屈?无力?”
罗教授语气很淡,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郑仪终于抬起头,迎上罗教授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唐市长他……太……”
他想找一个词形容唐骏展现的那种力量感,却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