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身体,早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皮肤也因为长期卧床而失去了光泽。
程凡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条被被子盖住的,畸形的左腿上。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掀开了被子。
那条腿,暴露在灯光下。
它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向内侧诡异地弯折,脚踝处更是肿胀得如同一个面馒头。
皮肤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和杖疮留下的印记。
即使只是看着,也能想象到,当年那八十军棍,是何等的惨烈。
程凡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落在了那扭曲的骨骼上。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孙神医为关鹏正骨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讲解。
“听、摸、撬、托、拉……”
她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指尖。
顺着筋络,触摸骨骼的走向。
这里,是断裂后又胡乱长上的骨痂,坚硬如石。
这里,是错位的关节,早已被增生的组织包裹,动弹不得。
这里,筋脉被扭曲的骨骼压迫,已经萎缩……
越是探查,程凡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情况,比孙神医描述的,还要糟糕百倍!
这已经不是一棵长歪的树,而是一块被砸碎后,又被胡乱用水泥黏合起来的顽石!
要治好它,就必须先将这块顽石,重新敲碎!
剔骨,换生!
汗水,从程凡的额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凉。
“小凡……”
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程凡猛地睁开眼,看到姐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程英的眼神,没有惊慌,没有疑问,只有一片湖水般的平静。
“姐,我吵醒你了。”
程凡连忙收回手,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
程英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条畸形的腿上,然后又移回到程凡的脸上,“我都听爹娘说了,你拜了孙神医为师。”
“嗯。”
“你要……为我治腿?”
程英问。
程凡的心,猛地一揪。
她看着姐姐平静的眼睛,知道任何隐瞒和安慰,都是对这位曾经铁血将军的侮辱。
她点了点头,郑重地道:“是。
我要为姐姐,剔骨换生!”
她将孙神医所说的风险,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诉了程英。
“……过程会很痛苦,九死一生。
而且,我只跟师父学了一天,从未真正动手操作过。
姐,我……”
她的话,被程英打断了。
程英笑了。
那笑容,在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绽放,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的美。
“小凡,”
她轻声说,“我的命,早在被逐出军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如今能多活一天,多看你一天,都是赚来的。”
她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手,紧紧地握住程凡的手。
“我信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戈铁马般的铿锵和决绝。
“我信你,就像在战场上,我相信身后的袍泽,能为我挡住致命的一刀。”
“你是我弟弟,是我程家唯一的希望。
你放手去做吧。”
“若成功了,我程英,便承你一份再造之恩,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若失败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那便是我程英命该如此。
能死在自己亲人的手里,也胜过在那病榻之上,如同一滩烂泥般,屈辱地腐烂掉。”
是啊。
退,是万丈深渊。
进,尚有一线生机!
她反手握住姐姐的手,那只曾经能拉开两石强弓的手,如今却冰冷纤弱。
“姐,你信我。”
程凡站起身,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珍贵的药材,扫过那本《药王心经》,最后,定格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
她的眼中,燃起了两簇火。
“姐,你先好好休息。”
她为姐姐掖好被角,声音恢复了平静,“我先用这些药材,为你调理身体,激气血。
三日,我需要三日时间,将你的身体,调养到能承受剔骨之痛的最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