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那行,我先去办事,中午回来。”
中午,他就带着堂叔去人民商场转转,请他吃顿饭,临走时塞上几盒自己平时积攒的好烟。
“秋水啊,每次来都让你破费。”亲友们常不好意思地说。
林秋水笑着回答:“应该的,你们大老远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从小,父亲林承贤就跟他多次讲过一个故事:
邻村樊家庄有个年轻人,到市里工作后回村,跟街坊说话用普通话。
“臭小,啥时候回来的啊?”邻居问。
“昨天晚上回来的。”年轻人操着城里腔。
不管村里人谁问他,他都这么拿腔撇调地回答。邻居们不高兴,觉得他摆臭谱,就上他父亲那儿告状。
他父亲当晚就把他叫到跟前,怒目而视:“村里人问你啥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回答的?”
“昨天晚上啊。”儿子还是一样。
“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再说一遍!”
“昨天晚上。”
“啪!啪!”两个耳光左右开弓,重重打在他脸上。
“你才出去了几天,就把家乡话忘了!以后在村里再敢说侉子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啥时候回来的?”父亲再问。
儿子这才改口:“夜了嘿呀。”
父亲这才满意。
林承贤一遍遍讲这个故事,到底讲了多少遍,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的意思很明白: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本;无论多体面,都不能在村里人面前充大。
父亲经常叮嘱林秋水:“对村里人要敬重,有人来找你,是看得起你,你要好好招待。村里人要是瞧不上你,哪怕你当了市长,人家也不会搭理你。”
林秋水从小在村里长大,村里的规矩、村民的逻辑、村民的语境、说话的方式、待人的分寸,早已耳熟能详,渗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郑重承诺:“爹,我不会忘本的。”
许多年里,林秋水一直坚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把它看成一个为人处世的经典教案。可后来,他静下心来再细想,忽然觉得这故事漏洞百出,一个年轻人,能在村里对邻居说普通话,可回家面对亲爹,还会用“昨天晚上”这词儿吗?而且也用普通话吗?这不合常理啊。父子之间,哪有不讲土话的?
林秋水懂了,这故事,分明是村里人编造出来吓唬孩子的,这是一个带着乡土狡黠气息的教子故事,一个用村里人按照自己想象情境推理出的道德说教。这背后,是村里人,对儿子进城忘本的恐惧,对富贵不还乡、不孝顺父母的害怕,也有长辈对子女的控制欲,他们既希望孩子有出息,但又不能忘本;既可以在城市体面,但又不能在村里人面前炫耀。
不管怎样,好多年来,林秋水对这故事还是深信不疑。他到太平市读书,后来参加工作,始终坚持用家乡土话说话,坚决抵制普通话。他语速快,口音重,市里人听他讲话,常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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