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穿着一身群蓝的素衣,长利落束起,腰间长剑的穗子鲜红到醒目,随步伐在风里摇漾。
辞盈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对方还面露茫然,见到她更是惊惧交加,瑟瑟抖。
而今双目清明,脊背直挺,哪还看得出半点痴愚?
“阿景,你怎么来了?”
赵灵芸急急给他递药巾,面对这个一醒来就不怎么听话的师弟有些头大,“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好全,不是叫你在观水寺待着吗?”
“我若不来,又怎知师姐受了欺负。”
少年人总是锋芒毕露的,他一个凉飕飕的眼刀子过去。
场中瞬间回归寂静。
行医之人多少有点眼力见,以防哪天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被人打死。
这少年看起来年岁虽轻,但那柄长剑冷光透绯,一如桃花逐流水。
还有指节处那层特殊的薄茧。
无一不暗示,不单是为了佩着好看或彰显身份的。
“听话阿景,你先回去。”
气氛微微凝滞,像胶住拉不开的弓弦,在热天里无声焦灼。
赵灵芸显然很了解自家师弟的脾性。
眼皮突突直跳,推攘着想要他快点离开。
赵流景却一动不动。
手指压在剑鞘上,出危险细响,“既然各位都信不过我师姐,要不然这样吧,我代师姐立个生死状如何?”
“倘若我师姐寻不到法子,我自当以死谢罪,代我师姐偿还。
但要是能,你们就得恭恭敬敬向我师姐赔礼道歉。”
他展露了这个年纪应有的轻傲锐利。
只是赵灵芸身形摇摇欲坠,看起来像是快要吐血了。
……怪不得傻着的时候,一个劲夸他乖。
辞盈不禁想起自己的兄长。
似乎从有记忆起,他就是那副静谧深邃的模样。
如风中蓬蒿的敏感成长环境,以及一身羸弱病骨,将少年时期的意气风扼杀,仿佛狐狸断尾,在疼痛中早早学会了隐忍伪装。
思绪逐渐拉回眼前。
比起其它人的神色各异,辞盈倒不怎么紧张。
她对赵灵芸有种说不出的盲目自信,尤其是押上唯一师弟的情况下。
人质在手。
绝对能爆潜能。
…
“阿景,这是江五女郎,你的救命恩人。”
难得的歇息时段,赵灵芸仔仔细细用艾草净过手面,亲自将人拎到辞盈跟前。
怕赵流景翘尾巴,又推了一把道。
“那萤火芝可是人家女郎帮忙寻到的,不然你现在还躺在榻上张嘴等喂饭。”
萤火芝?
辞盈只有片刻怔然,旋即想起那株转手送出去的香草。
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赵灵芸遍寻无果之物,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到了手中。
这世上的事,有时就是如此巧合。
浓荫匝地,投下一方清幽静谧。
对面的少年默不作声她打量片刻,眸子弯起。
“这位阿姐好生面熟。”
赵灵芸暗松一口气。
原先还担心病痴时,便对辞盈表现的那般害怕抗拒,清醒后尤甚,眼下看来是都不记得了……
赵流景又问,“阿姐可有什么亲人,在关外走商?”
这话问的突然。
辞盈微愣了下,摇头,“没有。”
她在世间的亲人仅剩阿兄一个。
江氏安土重迁,不曾出过云州,更何况这种绝域殊方?
“数年以前,我随阿父去关外,曾遇到过一位与阿姐有几分相似的妇人。”
赵流景细瞧着她春黛色的妍丽眉眼。
是看过便不能再忘记的容貌。
“别胡闹了,那时你才多大。”
知晓辞盈生母早逝的赵灵芸,生怕他揭人伤疤,忙用手肘撞了下。
赵流景也不能确定,“那时我正值髫龄,也有可能看错了。”
辞盈神情却有些恍然。
绿槐新蝉一声高过一声,连带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也咚咚跳了起来。
她嗓音微颤,“那你还记不记得,她穿戴如何?”
“我瞧着算好。”
其实想不起多少了,赵流景的记性放在孩童中已算极佳,但见对方表情紧张,还是决定保守而答。
“衣裳比旁人整洁。”
话音方落,少女眸底漫上一层水雾,“我母亲有位失散在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