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和王维约好去华子冈看日落,王维临时被公务绊住,他就一个人先去了。走到半山腰时,太阳已经落得很低,天上的云被染成了粉紫色,光顺着云缝往下淌,像一层薄薄的纱,盖在山路上。他穿着布鞋,踩在沾着露水的草叶上,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你猜他看见什么了?他低头看自己的脚印,那些粉紫色的云光,正慢慢往脚印上“爬”。不是一下子盖过来,是轻轻的、慢慢的,像小猫用爪子碰毛线球似的,先漫过脚印的边缘,再一点点把整个脚印“吞”进去。
他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脚印一个接一个被云光“侵”没,心里空落落的,又特别踏实——这不是时光在走吗?脚印是“过去”,云光是“现在”,“侵”的那一刻,过去就变成了现在,现在又会变成过去,像流水似的,抓不住,留不下,就是这“留不下”里,藏着最本真的生命道理。
后来他把这五个字写进诗里,王维看了拍着大腿说:“裴兄,你这‘侵’字,比我的‘照’字妙啊!我写‘明月松间照’,是光照着松;你这‘云光侵履迹’,是光跟着人走,连时光都活了!” 裴迪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活”——禅不是死的,时光不是死的,山水也不是死的,它们都在动,都在和人互动,而这互动里的“慢”与“静”,就是禅的味道。
还有那句“山翠拂人衣”,更是把这种“物我交融”写绝了。你想啊,山翠是死的吗?是静止的颜色吗?在裴迪眼里不是——那是活的,是有脾气、有温度的。
那是个春天的早晨,裴迪从辋川的草庐出发,去山里采新茶。山道两旁的树刚冒出新叶,翠绿翠绿的,像刚染过的绸缎。风一吹,树枝就往路中间摆,那些新叶擦过他的衣襟,凉丝丝的,像有人用手轻轻扫过。
他走得慢,故意把胳膊往树枝那边凑了凑——你猜怎么着?那些山翠好像真的在“拂”他的衣服,不是一下两下,是跟着他的脚步,一下轻、一下重,有时候还会把碎叶落在他的衣襟上,像给衣服绣了朵小绿花。
他低头看着那些碎叶,觉得不是在“走山路”,是在“和山翠聊天”——他往前走,山翠就凑过来碰他;他停下来,山翠就围着他转,没有人和物的界限,没有“我”和“自然”的分别,就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里。
后来他把这句写进诗里,有人问他:“裴兄,山翠怎么会‘拂’人衣呢?这不是瞎写吗?” 裴迪指着自己的衣襟说:“你看,上次去山里,山翠还在我衣服上留了叶子呢——不是我写它拂我,是它真的在拂我。你心里把它当朋友,它就会跟你互动;你心里把它当死的景色,它就只是颜色而已。”
这话正好被王维听见了,王维笑着补充:“裴兄这是写出了‘青霭入看无’的真意啊!我写青霭,是走进雾里,人和雾就分不清了;他写山翠,是山翠来碰人,人和山就分不清了——都是物我两忘,可他更质朴,更像山里的人说的话。”
裴迪的禅意诗,就是这样——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奥的道理,全是他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手摸到的真实。
他写“茶烟轻飏处,心与白云闲”,是清晨煮茶时,看水汽飘向天空,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飘上去,和白云一起慢慢走;
他写“渔舟逐晚唱,归鸟入林深”,是傍晚在江边看渔船回来,听渔民唱着歌,看鸟儿飞进树林,觉得自己也该像渔船、像归鸟,回到该回的地方,守着该守的静。
晚年的裴迪,很少出门了,每天就在竹下扫叶、煮茶、读诗。有晚辈来问他:“先生,怎么才能写出带禅意的诗啊?” 裴迪指着竹下的落叶说:“你先别想着写诗,先蹲下来,听听落叶落在地上的声音;先别急着赶路,先停下来,看看云光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