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宗会昌五年的暮春,洛阳城像被泡在了蜜里——街东的姚黄开得雍容,街西的魏紫缀满枝头,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牡丹香,吸一口都觉得浑身软和。
74岁的白居易拄着那根雕了半朵梅花的梨木拐杖,站在自家小院的老桃树下,手轻轻蹭过粗糙的树皮。桃花落了满地,粉白的花瓣沾在他的青布鞋尖,他望着空荡荡的石桌,叹了口气——这院子里,太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前儿个去街上买纸,还看见胡杲那老头拄着拐杖在茶馆门口晒太阳,头发白得像雪,却还跟卖糖葫芦的打趣;吉旼也来信说,最近在自家菜园种了些竹笋,盼着下雨呢。这些老伙计,都是头发花白的年纪,平日里各忙各的,要么在家带孙辈,要么躲在屋里写诗,算下来,竟有大半年没凑齐过了。
“阿福!”白居易朝院外喊了一嗓子,声音虽有些颤,却透着股子急切。没过一会儿,穿青布短打的仆人阿福就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扫花瓣的竹扫帚:“老爷,您叫我?”白居易指了指案头的宣纸:“去把我那方徽墨磨上,再拿几封柬帖来——我要请胡杲先生、吉旼先生他们来聚聚。”
阿福笑着应了,很快把东西摆好。白居易坐在竹椅上,拿起狼毫笔,笔尖蘸了蘸墨,想了想,在柬帖上写道:
“明日辰时,邀诸公同游龙门山,赏春饮酒,共话旧年。”
字迹虽不如年轻时遒劲,笔画里却藏着期待——写胡杲的柬帖时,他特意多画了个小酒坛;给吉旼的,就添了片小竹笋。刚写完,五岁的小孙女就蹦蹦跳跳跑过来,伸手要抓毛笔:“爷爷,我也要写!”白居易笑着把她抱起来,让她在柬帖边角画了朵小桃花:“行,就当是爷爷请大家,也有你一份心意。”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透,院门外就传来了拐杖笃笃的声响。阿福刚打开门,胡杲就拄着梨木拐杖走了进来,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手里拎着个小布包:“乐天兄,我来啦!”他今年89岁,耳朵有点背,说话声音却亮:“给你带了点我腌的酱黄瓜,配酒正好!”
紧随其后的是吉旼,67岁的人,头发还黑着大半,手里提着个竹篮,掀开盖布就是满篮子红樱桃:“昨儿在城郊摘的,新鲜得很,给孩子们尝尝!”郑据、刘真、卢真、张浑、狄兼谟也陆续到了——郑据带了写的诗稿,想让大家提提意见;刘真揣了片人参,说给老兄弟们补补身子;卢真则背了个小酒壶,说是去年酿的桑葚酒。
七个老人凑在院子里,拄着拐杖互相打趣。胡杲指着满院桃花笑:“乐天兄,你这桃花比去年少了两枝啊!”白居易哈哈笑:“你去年还说花粉过敏,今年倒先挑上了?”吉旼拍了拍郑据的肩膀:“听说你最近在练草书?待会儿可得给我们露两手!”一行人说说笑笑,阿福早已备好马车,四个轮子上裹了棉絮,怕颠着老人们。
马车慢悠悠往龙门山去,一路上,老人们扒着车窗看风景。路边的麦田绿油油的,农民正弯腰除草;溪水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偶尔有白鹭掠过水面。郑据晕车,靠在车壁上闭着眼,刘真赶紧从怀里摸出片人参给他含着:“慢点嚼,能舒服点。”卢真则跟张浑聊起了去年的收成:“我家那两亩地,去年收了不少谷子,够吃一整年了。”
到了龙门山,刚下马车,就觉得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伊阙像道天然的门,青灰色的山石映在蓝天下,气势十足;山脚下的溪水潺潺流着,鹅卵石上长着青苔,踩上去软乎乎的。白居易领着大家找了处背风的山坡,阿福和几个仆人赶紧铺好青毡,摆上酒菜——凉拌马齿苋、清炒竹笋、胡杲带的酱黄瓜,还有白居易自家酿的青梅米酒,装在粗陶坛里,倒在白瓷杯里是浅琥珀色,闻着就有梅子的清甜味。
“来,老兄弟们,干一杯!”白居易举起酒杯,眼中闪着光。八个老人纷纷举杯,酒杯碰撞在一起,叮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