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四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凛冽。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落下,起初是细碎的盐粒,很快便化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也覆盖了这座皇城之下,无声流淌的鲜血与阴谋。天地间一片素缟,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色祭奠。
雪落无声,人心却如沸鼎。
三皇子慕容云启暴毙于府邸的消息,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瞬间击碎了表面的平静,在朝野上下掀起滔天巨浪!消息传开时,正是深夜,雪光映着惨白的月光,将整座京城笼罩在一片死寂的诡异之中。
“听说了吗?三殿下…没了!”
“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太医说是急症猝死,可这也太…”
“嘘!小声点!我有个在王府当差的远房亲戚说…那死状…啧啧,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可吓人了!像是…像是中了剧毒!”
“毒?谁敢毒害皇子?”
“还能有谁?这不明摆着吗?五殿下刚‘意外’坠马没多久,三殿下又…这储位之争,剩下的还有谁?”
“嘶…你是说…那位?”
“嘘!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可太医不是说是急症吗?”
“急症?哼!我听说啊,毒就下在三殿下每日必饮的雪山云雾茶里!那茶…前几日,可是有人送过去的…”
流言如同附骨之疽,在深宫禁苑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滋长、蔓延。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一个知情或不知情的人心头。太医署的“急症猝死”诊断,如同一张欲盖弥彰的薄纸,根本压不住底下汹涌的暗流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养心殿内,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龙涎香,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皇帝慕容弘靠坐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明黄锦被,却依旧掩不住那形销骨立的枯槁。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那枚温润的玉扳指,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眼神空洞,深不见底。
内侍总管王德海躬身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刚刚低声禀报了关于三皇子暴毙的“初步调查结果”和宫中的流言蜚语。
“云启…也去了?”皇帝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迟暮之年的疲惫。他问得平淡,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眼中竟无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般的疲惫与猜疑。短短数月,五皇子坠马身亡,三皇子暴毙府中,大皇子因“护驾不力”被褫夺爵位,贬为庶人,发配苦寒边疆…曾经枝繁叶茂、龙争虎斗的皇子们,如今凋零殆尽,只剩下一个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之阶前。
这深宫,这天下,竟已冷清至此。
“陛下,七皇子殿下前来请安。”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打破了死寂。
皇帝缓缓转动眼珠,目光投向殿门口。只见一个身着玄色蟒袍的少年,稳步走入殿中。殿外风雪呼啸,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轮廓。十三岁的慕容云泽,身形依旧带着少年人的单薄,但脊梁挺直如松,步履沉稳如山,眉宇间早已褪去了冷宫时的阴郁与戾气,沉淀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近乎可怕的沉静与威仪。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能吸纳世间一切光暗,深不见底。
“儿臣参见父皇。”慕容云泽行至龙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