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台里明明灭灭,将艾莉丝紧蹙的眉头映得忽深忽浅。
小兰望着案上堆叠如山的情报——纸页边缘早已泛黄脆,墨迹在岁月里晕开淡淡的毛边,再看自家小姐那双眸子里,执拗像淬了火的铁,烧了百年仍未降温,终是忍不住轻步上前,声音里裹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劝说:“小姐,从当年岛屿炸碎、我们仓促撤离算起,已经整整一百二十年了。
这些年,您遣人搜遍了三滩海的每座岛屿、每条深海峡谷,连那位大人的一缕气息都没捞着。
这希望实在太渺茫了,您……该歇歇了。”
艾莉丝捏着情报的指尖微微一顿,指腹碾过纸页上凹凸的字迹,随即缓缓将纸张搁回案堆。
她抬眼看向小兰,眼底没有半分动摇,只有一种沉淀了百年的坚定,像深海里不化的礁石,轻轻摇头道:“小兰,你不懂。
他当年为护我们周全,独自断后阻敌,若不是他,我们,甚至整个坠星界,早就成了混沌里的飞灰。
只要没见着他确切的陨落证据,没亲眼看到他的魂牌碎裂,我就不能停——我总觉得,他一定还在某处,或许困在哪个我们没查到的角落,等着人去寻。”
话音落时,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节压出几道浅痕,目光重新落回那堆情报上,语气已恢复平日的平静:“我再翻翻这些旧档,或许能找出先前漏看的线索,你先退下吧。”
小兰张了张嘴,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她望着艾莉丝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终究只是躬身行了一礼,轻手轻脚退出书房。
关门的瞬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唇间溢出:小姐的天赋在整个揽月商盟都是顶尖的,五十年前便已摸到元婴期的门槛,凭她的根基与商盟的资源,只要闭关潜心冲击,不出三年必能突破。
可偏偏这寻找那位大人的心结解不开,她始终不肯放下手头诸事闭关,硬生生将突破的时机拖到如今。
再这样耗下去,怕是要耽误了修行大道啊。
书房内,艾莉丝重新拿起一份标注着“三滩海迷雾岛旧址勘察记录”
的情报,指尖划过“未见修士遗骸,仅残留少量高阶灵力波动,疑似当年战场所留”
的字样,眸色愈幽深,像浸在墨里的琉璃。
烛火将她的身影在墙纸上拉得很长,映着满案情报,像一尊执着守护过往的雕像,在寂静的夜里,独自与百年光阴对峙。
晨雾还未褪尽最后一丝朦胧,王七终于踏出了层峦叠嶂的山林。
他身形不算魁梧,略显清瘦的肩上搭着件洗得白的旧布衫,袖口磨出了细密的毛边;裤脚沾着的泥泞在山径向青石板路的过渡间渐渐蹭掉,只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泥痕,被带着潮气的风一吹,泛起干涩的白。
露水珠顺着裤管往下滑,没入鞋帮时打湿了些许鞋面,却很快被空气里涌来的咸湿气息盖过——那是海的味道,混着刚出水的鱼鲜、浪潮拍岸的腥甜,还有码头特有的人声鼎沸,一股脑儿往鼻腔里钻。
三日前还缠在他间、沾在眉梢的云雾,此刻已化作天边几缕淡白的云絮,而眼前铺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热闹。
临海城像一头伏在海岸的巨兽,淡青色礁石砌成的城墙爬着细碎海苔,远远望去竟与蔚蓝海面连缀成一片。
城门处无需盘查,南来北往的人潮自由涌动,王七混在其中,能闻见挑夫担里海货的腥、货郎筐里蜜饯的甜,还有修士衣袍上淡淡的灵力清冽气。
吆喝声、脚步声、海鸟的尖鸣搅在一处,比他曾去过的巨石城市集要热闹数倍,让他那双常年看惯山林寂寥的眼睛,忍不住多眨了几下。
顺着人流往码头走,脚下青石板被千万双脚磨得溜光,缝隙里嵌着的细小贝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彩。
越靠近码头,咸腥味越浓,视线猛地一阔——数十艘巨舰泊在港湾,船身漆黑如墨,桅杆直插云霄,挂着“揽月商盟”
的杏黄旗在海风里猎猎作响,帆布被晒得泛着绸缎般的光,远远望去,像一片浮在海面的钢铁森林。
王七站在码头边缘的石阶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攀山磨出的硬。
渔民们正将刚打捞的海鱼卸上岸,银鳞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看见个修士模样的人站在一旁,指尖捏着块莹润灵石,与渔民交换着某尾泛着灵光的海产,鱼鳃开合间,还吐着细小的灵泡。
就在这时,他神魂忽然微颤,像被无形丝线轻轻一扯。
那感觉极淡,却异常清晰,不同于寻常灵力波动,更像源自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