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磕在湿土上的闷响在井下回荡。
柳如烟抹了把额角的汗,泥污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挖得浑身热。
“林帅,这里!”
她的铁锹突然出金属撞击声。
林风蹲下身,指节叩了叩露出的青石板。
闷响里裹着空洞的嗡鸣,像敲在倒扣的铜盆上。
他解下腰间玄铁匕,沿着石缝撬动,碎石簌簌坠落,露出半掌宽的缝隙,有冷风裹着青苔味钻出来。
“退开。”
他沉声道。
柳如烟刚往后挪了两步,就见他屈指一弹,匕如银芒射入石缝。
“咔”
的脆响后,整面青石板突然往下一沉,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井下的火把被穿堂风卷得摇晃,映出洞壁上斑驳的水痕。
林风摸出火折子晃亮,光晕里,七根青铜柱的轮廓渐渐清晰——每根柱子都有两人合抱粗,柱身刻满螺旋状符纹,正以极慢的度旋转,像无形的手在搅动空气。
“迷向阵。”
柳如烟的声音紧。
她怀里的梦简突然烫,灵纹如活物般窜出,缠上最近的青铜柱。
“不伤人,不惑神……”
她指尖颤抖着抚过符纹,“只扭曲方向感。
夜袭偏仓那天,弟兄们以为走的是‘绕岭’,可这阵……把‘绕岭’变成了‘涉谷’。”
林风取出随身携带的蜜蜡灯。
灯芯浸着特制蜂蜡,本应随着阵中气流流转,此刻却突然凝滞。
他眯起眼,看着灯油竟逆着符纹方向旋了三圈,在地面投出一道幽黄光路。
“阵能改路,但火认本心。”
他指节敲了敲灯身,“灯不骗人。”
苏婉儿不知何时下了井。
她玄甲上沾着泥点,手里攥着卷敌国布防图,正俯身比对地面的光路。
“这线……”
她喉结滚动,“和图上标着‘沼泽陷阱’的位置完全重合。”
柳如烟突然蹲下,指甲抠进青铜柱基座的缝隙。
泥屑簌簌落下,一粒泛着银光的细砂滚出来——正是前日在谢无衣私宅里现的“回音砂”
。
“他们用这东西收集我们走偏的轨迹。”
她掏出拓片,拓片上是谢无衣颈后烙印的符纹,与柱身符纹的波频竟完全重叠,“被洗脑者的识海……是阵眼。”
她抬头时眼眶红,“谢无衣从没醒过,他每一次‘清醒’的指认,都是在给这阵喂数据。”
林风的指节捏得白。
他望着旋转的青铜柱,忽然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比井下的风还冷“他们要我们自己走进绝地。”
“那我们就送他们份礼。”
他转身对苏婉儿道,“去取三百盏蜜灯,按光路排进阵里。”
又对柳如烟说“传信给楚瑶,就说‘主帅疑阵中有变,今夜子时亲率主力探穴’。”
苏婉儿领命而去时,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利落的响。
柳如烟则取出随身携带的静步沙,沿着石室边缘撒了一圈——这是用南海珍珠磨成的细粉,踩上去半点声息也无。
最后,林风解下衣襟里的残铃。
铃心的蓝光映着蜜灯,在他掌心投下幽影。
他将铃系在阵眼的蜜灯上,蓝光与灯焰纠缠,像两条蛇在跳舞。
子时三刻,石室的青石板突然出极轻的“咔嗒”
。
林风隐在青铜柱后,看着一道黑影从洞口滑进来。
那人穿着普通兵卒的短褐,腰间却别着只有文书吏才有的刻刀——正是三日前抄错军令的那个瘦高个。
黑影踮脚凑近青铜柱,指尖刚要触碰符纹,林风已从背后扣住他的肩井。
瘦高个浑身剧颤,转头时双目空洞无焦,嘴角扯出诡异的笑“偏一点……再偏一点……”
柳如烟的梦简抵上他后颈。
灵纹窜入识海的瞬间,瘦高个突然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别念了!
别念了!”
他蜷缩成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每夜子时,他们把我拖到这儿……在我耳边念‘偏心诀’……我控制不了手……控制不了……”
林风取出那盏系铃的蜜灯。
铃心蓝光随着瘦高个的脉搏明灭,像在应和某种看不见的节奏。
“他们要的不是我们死。”
他声音低得像耳语,“是我们自己把刀递到他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