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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时,普惠园的蒙学添了新桌椅,是用查抄贪官的旧木料改的。
小石头趴在新桌上,用陆锦棠送的狼毫笔,一笔一划抄着《简易医方》。
他的字不再歪歪扭扭,只是手腕还有些抖,抄到“甘草性平,能解百毒”
,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杨姐姐用甘草水给他治咳嗽。
“石头哥,先生让你去前院,说有大官来。”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进来,辫子上还沾着药圃的泥土。
小石头攥着笔跑到前院,看见陆锦棠正陪着位穿龙袍的人说话——是皇上。
他慌忙想躲,却被皇上叫住:“你就是那个会算账的小石头?”
小石头的脸一下子红了,手里的毛笔在袖口上蹭出个墨点。
皇上拿起他抄的医方,指着“二十五文买五斤艾叶”
的批注笑了:“算得倒清楚。
这艾叶能做什么?”
“能能熏蚊子,还能止血。”
小石头的声音颤,“杨姐姐说,一文钱的药材用对了地方,比十两银子的人参还管用。”
皇上把医方还给他,目光落在普惠园新盖的瓦房上。
那些房子的梁木,是从贪腐案查抄的违建里拆来的;房上的瓦片,是乡绅们捐的;连砌墙的泥,都是孩子们跟着工匠一起和的。
“陆爱卿,你看,”
皇上指着药圃里忙碌的孩子,“去年他们还在学写&039;人&039;字,今年就能算清药材账了。
这天下的账,原就该让这样的人来算——心里亮堂,手里干净。”
陆锦棠望着太液池的红鲤,想起暮春时皇上折的那枝芍药。
如今普惠园的药圃里,也种满了芍药,是孩子们从御花园分来的花苗移栽的,开得正盛。
“陛下,”
陆锦棠道,“松江府的药苗收成了,要给普惠园送一批新种子;西北军镇的药局,已经有七个州府效仿甘州的法子,军眷和乡绅合管的账册,比官府的还清楚。”
皇上弯腰摘了朵芍药,递给小石头:“拿着。
这花好看,却也得有人天天浇水、捉虫。
这天下的好景致,从来不是自己长出来的。”
小石头捧着花,看着皇上和陆大人走远,他们的影子落在药圃的泥土里,和孩子们的脚印叠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杨姐姐教的:“花要根养,国要民撑。”
他不懂什么是国,只知道把手里的芍药种在药圃边上,每天浇水时,顺便数一遍刚芽的药苗——一株,两株,三株数到一百株时,他要把数字记在新账本上,像记着一笔永远算不清的希望。
暮春的风又吹进普惠园,带着药香和花香。
小石头在账本上写下“第一百株药苗”
,笔尖划过纸面,像根须破土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能顶开顽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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