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煦退位后,陪着陆德宁在京城的别院住了几天,就悄无声息的回了江南府。
三月底的江南府的陆家老宅,像被春神揉进了糖罐里。
满院的梨花正开得盛,雪白雪白的花瓣缀满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沾在学生们的梢、肩头,连挂灯笼的绳子上都缠了几片。
阿澈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搬木梯,梯子腿裹着布,怕蹭坏青石板;最小的阿糯踮着脚,小手攥着支粗毛笔,在红纸上写“阖家”
二字——“阖”
字的门框写得太窄,把里面的“合”
挤得歪了头,他皱着小眉头舔了舔笔尖,又蘸了点墨,在旁边补了个小小的笑脸,才算满意。
萧承安站在廊下,指尖轻轻拂过藏青锦袍的领口。
兰草纹绣得极细,是陆大舅特意找镇上的老绣娘做的,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指尖划过能触到细微的凸起,像陆老太当年给她缝的小棉袄领口的针脚。
他正愣神,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时,陆大舅已拄着拐杖走过来,手里的红布包被攥得皱,布角还沾了片梨花瓣。
“好孩子,来。”
陆锦炎大伯的声音颤,手也跟着抖,解开红布包的绳结时,手指好几次没勾住线头。
的羊脂玉玉佩露出来,温润的白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上面“守仁守善”
四个字刻得深,边缘被摩挲得光滑。
陆锦炎把玉佩往他手里塞,指尖触到萧承安的手,还特意攥了攥:“这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你曾外祖母前几天走的时候,攥着它说‘等承安回来,亲手给她戴上’。”
萧承安的指尖蹭过玉佩的温度,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雨天。
那时他刚到,怕生得不敢出门,陆老太撑着把油纸伞来接他,伞柄是磨得亮的桃木,她把伞往他这边倾,自己半边肩膀都淋湿了,还从兜里掏出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糖纸被雨水浸得软了,却还带着温温的暖意:“承安不怕,曾奶奶的伞大,能护着你。”
此刻眼眶一热,他攥紧玉佩点头:“大舅舅,我记着,往后我守着陆家老宅,守着,不让曾外祖母失望。”
“萧叔叔!”
脆生生的喊声打断了话头。
陆锦棠抱着一个小孩走过来,杨明汐在旁边扶着他的胳膊,怕他累着。
孩子裹在虎头锦服里,虎头的耳朵绣着浅黄的绒线,小脸蛋圆嘟嘟的,刚长的两颗小虎牙露在外面,看见萧承安腰间的玉佩,立刻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去抓,指甲盖粉嫩嫩的,攥住玉佩的穗子就不肯放,奶声奶气地喊:“叔叔,糖糖甜!”
萧承安赶紧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小锦袋——那是陆老太生前给他缝的,青布面绣着小兰花。
他掏出颗桂花蜜饯,蜜饯裹着晶莹的糖霜,剥糖纸时,指尖沾了点糖霜,孩子伸着舌头就想舔。
“慢点吃,别噎着。”
他把蜜饯轻轻放在孩子嘴里,看着小家伙眯起眼睛,嘴角沾了圈糖霜,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猫,忍不住笑出声。
“承安,这杯酒我和明汐敬你。”
饭桌上,陆锦棠端着两杯青瓷小酒盅走过来,酒液是浅琥珀色,飘着淡淡的梅子香——是杨明汐去年用后院的梅子酿的。
他把酒杯递过去,眼底的笑意裹着暖意:“往后你就是陆家的人了,要是忙不过来,我就带着明汐去帮忙抄课文,孩子也能让你抱抱,沾沾书卷气。”
萧承安接过酒杯,和他们轻轻一碰,酒盅出“叮”
的轻响。
酒液滑进喉咙,清甜里带着点梅子的酸,像极了他在过的那些年——苦日子里藏着的甜。
他抬眼望去,满院都是热闹的烟火气:陆大舅和的周教授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茶杯,正聊当年陆老太怎么护着的学生;阿澈他们在院里追着跑,手里拿着纸鸢,纸鸢上画着梨花,被风吹得飘起来;杨明汐正帮陆锦棠拢了拢衣领,低声说着孩子昨夜又踢了被子的趣事。
这一刻,萧承安忽然觉得,胸口堵了二十多年的“空”
,终于被填满了——这就是他盼了一辈子的“家”
。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萧承安成了陆家最固定的身影。
每天清晨,他会踩着露水去,路上总能遇到背着书包的学生,阿糯会跑过来拉他的手,跟他说“萧先生,我昨晚背会《三字经》了”
。
午后在批改作业,他用的红笔是陆锦棠送的,笔杆上刻着“桃李”
二字,批到精彩的地方,会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