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袄呼啸掠过,狠狠砸在他身后数丈处的冰面!
整个冰岸仿佛颤抖了一下!
冰块碎裂!
冰尘如同浓雾腾起!
李十三拄着剑,大口喘息,冰冷的海风灌入口鼻,带着浓烈的腥咸和冰渣碎沫的气息。
虎口再次崩裂,粘稠的血滴在玄铁剑脊,转瞬成霜。
他低头,看向剑身楔入冰缝的位置。
冰缝边缘光滑如刀切。
而他握剑的双臂,残存的筋肉却在巨震冲击后轻微地颤抖。
他舔了舔崩裂开冻裂口子的下唇。
咸腥味直冲脑门。
……
第二年深冬。
他在背风处的雪松林中行走。
这里松是冰岛独有的“铁鳞苍”
,针叶早已被冻透,硬如短匕。
脚下松软的积雪被踩实,出“吱嘎”
怪响。
他肩上架着玄铁剑条,踏着深雪缓行。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刮过密林高处的呜咽和积雪压断枝丫的闷响。
行至林深空旷处,前方一片雪松枝丫竟被海风吹得低垂纠缠,盘结成一片坚韧柔韧的障碍。
如同无数冻僵却又彼此勾连的蛇藤。
李十三站定。
目光扫过那片纠缠虬结的枝网。
闭目,吐息。
冰寒气息凝为细弱白霜。
下一瞬!
脚步前踏!
旋身!
玄铁剑身裹着一股回旋的劲力!
不再是劈砍!
也不再是刺!
剑影如轮!
卷起脚边积雪!
如同贴地腾起的混沌雪龙!
悍然撞入那片虬结的苍翠针网!
铮!
铮铮铮铮!
!
!
密集如急雨打深潭!
却是剑脊圆钝棱角与韧性惊人的针枝碰撞出的、极其短促又异常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剑势粘、连、缠、搅!
并非斩断!
而是带动!
那片虬结如活的藤网仿佛被注入了狂乱的生命!
所有枝丫被他剑身卷起的回旋之力牵扯着疯狂舞动!
扭曲!
互相绞缠!
抽打!
噗!
噗噗!
一根根韧性极强、冻硬如铁骨的针枝终究承受不住自身的剧烈扭动与互相撕扯的力量!
从绞力最深处接连崩断!
如同坚韧的绳索被一股柔劲崩到了极致!
碎枝裹着冻硬的针叶炸开!
如同下了一场青绿色的钢针冰雨!
簌簌落在深雪之上,铺出一片狼藉碎屑之痕。
李十三的剑慢了下来。
玄铁剑身表面,沾了些许断裂枝叶渗出的粘稠冻脂液。
他抬手抹去那些腥膻冰冷的粘稠液体,指腹在冰冷的剑脊上缓缓划过,感受着刚才那一瞬间剑身卷入针网、搅动其自相崩解的奇异触感。
剑身传递来的、那冻枝内部坚韧脉络被强行扭曲牵拉直至断裂的细微震动,如同某种无声的回响,在他指尖与冰冷的心境中,漾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
第三年暮冬。
冰窟深处。
李十三枯坐在冰壁投下的最浓重阴影里。
他的玄铁剑条没有放在膝上,而是平平架在身前两枚被精心削平、大小相同、稳如基石的冻玉髓矮墩上。
剑身无声。
火塘余烬已冷。
冰窟深处唯有崖缝间穿梭的风息尖啸。
他就那么闭目垂坐。
周身气息彻底收敛,如同冻海深处万年不动的礁石。
枯瘦的胸膛看不见起伏,连吸入鼻端的冰寒空气都仿佛凝滞冻结,只有那点深不见底、偶尔被极远处天光投射才能窥见一丝冰冷精芒的瞳孔深处,有亿万道无形的剑痕在切割、崩解、重生。
那柄架在冻石矮墩上的玄铁剑条,也失去了前两年偶尔掠过的锋锐气息,变得如同它本身承载的万载寒髓般沉凝、古拙。
剑脊圆钝的边缘在昏暗中反而清晰,竟隐隐生出一层铁锈般的暗色沉光,不再是锐,而是重。
重到极致,如同凝聚了整座冰岛的万载寒威。
窟外,天空彻底压成了墨黑色。
风停了,带着浓烈铁锈腥咸的海面如同冻结的油膏般滞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