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陈迹自述:星火(2 / 3)

大道至简 袁竹 2537 字 8天前

我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刚摸过仓库里的铁皮,“他说,技巧学校里能教,但这个,得看缘分。”

    我接过册子时,手指控制不住地发颤。纸页很薄,一摸就知道是早年的宣纸,带着点旧纸特有的霉味,还混着点松节油的淡香——想来父亲当年总把它带在身边,画到兴起时,就掏出来记两笔。翻开第一页,就是父亲潦草的笔记,墨渍溅在纸边上,像不小心泼上去的颜料。字里行间夹着很多草图,有的是半朵荷花,有的是几笔山水,还有的是人物的侧脸,线条狂野,没什么章法,却透着股活气,像困在纸里的火焰。

    笔记里写的不是如何调墨、如何运笔,而是如何“看”——看夕阳时,要记住光落在草叶上的温度;看雨时,要听雨滴砸在青瓦上的节奏;看人的眼睛时,要摸透那里面藏着的情绪,是喜是悲,是苦是甜。还有一句,被父亲用红笔圈了起来:“画不是画山水,是画心里的山水;画不是画人,是画人心里的魂。”

    这是我以前最嗤之以鼻的“疯话”。那时候我刚出名,满脑子都是技巧、构图、市场,觉得父亲这些话太虚,太不切实际。可此刻读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心上,疼得我眼眶发热。我想起那些年,我为了迎合苏曼的收藏,画了多少精致却没魂的画,那些画里有漂亮的山水,有精致的人物,却没有一点我自己的东西——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再好看,也是死的。

    “你为什么帮我?”我合上册子,指尖还停在那行红圈的字上,抬头看向周苓。仓库里的夜色更浓了,月光从高窗里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能看见她睫毛的影子,像两道淡墨的线。

    周苓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蹭着地上一摊干涸的紫色——那是下午我泼在画纸上的钴蓝和朱砂混出来的颜色,此刻干硬得像块石头。她的脚尖很轻,蹭了两下,就停下了,声音也轻,像怕惊到什么:“我父亲……以前是陈老师的粉丝。”她顿了顿,指尖抠了抠铁盒的边缘,“很多年前,他去西北写生,遇上山洪,是陈老师拉了他一把。后来我父亲病了,临走前,把这个铁盒交给我,说有一天如果陈老师您需要,就交给您。”

    原来如此。一段藏在岁月里的因果,像父亲画里的暗线,平时看不见,到了某个时刻,才忽然显出来。我看着周苓,她的眉眼间,其实有几分像她父亲——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很,带着股韧劲,像西北沙漠里的胡杨,不管风沙多大,都能立着。

    “你现在看到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指了指周围的画稿和空酒瓶,那些画稿在月光下,像一片片破碎的色纸,“我可能不是你父亲以为的那种大师。我只是个失败者——画不出好画,留不住爱人,连自己想走的路,都走不下去。”

    “不。”周苓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得像块石头,她的目光扫过那些铺满地的画稿,那些狂野的色块、扭曲的线条,在她眼里,竟像是有了生命,“我觉得……这才是艺术该有的样子。活的,痛的,真的。”

    她的话很简单,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心深处的死水。我愣了愣,看着那些画稿——下午被我们碾压过的画稿,颜料晕得一塌糊涂,线条揉得歪歪扭扭,可此刻在月光下,竟透着股蓬勃的劲,像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不管不顾地长。我忽然明白,这些年我追求的精致,其实是把自己困在了笼子里,而下午那些不管不顾的泼墨,那些带着痛和热的笔触,才是真正的我,才是父亲说的“心里的山水”。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离开仓库。我摸遍了口袋,只剩四十三块五毛钱,都给了周苓。她去仓库外的小卖部买东西时,我坐在画稿堆上,又翻开了《心相》。月光落在纸页上,父亲的笔记像活了过来,那些潦草的字,那些狂野的草图,都在跟我说:“陈迹,别丢了自己。”

    周苓回来时,怀里抱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袋面包、两瓶矿泉水,还有一条灰色的毛毯。面包是最便宜的那种,干硬得像块砖,矿泉水瓶上还凝着水珠,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