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示的算计和期待。
苏凌的心底,其实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他正在下一盘棋,一场关于人心的豪赌。
他赌自己这一连串“大棒加胡萝卜”
、恩威并施、尤其是最后这“无条件释放”
的骚操作,能够彻底击穿眼前这黑衣死士的心理防线,完完全全地将其降服。
他赌自己在对方心中种下的感恩、敬佩、以及对其主人孔鹤臣那冰冷命令的怀疑的种子,能够迅生根芽,最终松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忠心。
他所求的,并非要黑衣人立刻痛哭流涕地背叛旧主,那不现实。
他只希望,这丝松动能促使黑衣人主动开口,或多或少地透露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和线索——关于孔鹤臣的计划、弱点、或者其他任何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远比之前毫无头绪、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要强上太多太多。
苏凌赌的,就是这黑衣人不会选择就这样立刻离开!
他会犹豫,会挣扎,最终会选择留下,或者说点什么。
时间缓缓的的过去,雨声依旧狂暴。
苏凌的心也随着这沉默而微微悬起。
然而,结果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那黑衣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许久,脸上的挣扎似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最终,他竟缓缓抬起头,朝着看似专心看书的苏凌,默默地、极其郑重地一拱手。
然后,黑衣人静自转身,拖着那具沉重剧痛、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顿,异常艰难的、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洞开的、风雨交加的静室门外走去。
雾草!
苏凌心中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握着书卷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白。
这鸟人!
真就他妈的油盐不进,铁石心肠?!
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劳资又是饶你命,又是替你考虑周全,你他娘的真就拍拍屁股,一个字不说,直接走人?!
连句谢谢都没有?!
这波亏到姥姥家了啊!
苏凌内心疯狂吐槽,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装这个x了,玩什么欲擒故纵,搞什么人性考验!
直接严刑逼供,能挖多少算多少多实在!
现在倒好,人放了,屁都没捞着一个,还白白浪费那么多表情和口舌!
可是事到如今,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众目睽睽之下(虽然现在只有周幺看着)自己立的“君子重诺”
的人设,怎么可能收得回来?自己约的p啊呸,自己做的局,含着泪也得演完啊!
苏凌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郁闷和骂娘的冲动,脸上还得维持着那副风轻云淡、专心看书的死样子,心里暗自安慰自己。
算了算了,走就走吧!
反正至少知道了孔鹤臣那老小子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难缠的王牌杀手,以后多加留心防备就是。
也不算全无收获吧?
那黑衣人的身影很快便踉跄着融入了门外厚重的雨幕之中,消失不见。
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更加猛烈地灌入静室。
周幺心中也是憋闷至极,看着那黑衣人就这样离去,仿佛师尊所有的谋划都落空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刚上前一步,低声开口询问道:“师尊,是否要弟子”
他想问是否要暗中跟踪,或者干脆追上去
然而,他话刚出口——
“啪嗒啪嗒”
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混杂着淋漓的水声,竟突兀地从门外雨幕中再次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苏凌和周幺几乎同时猛地抬起头,循声向门口望去。
只见迷蒙的雨帘被一道黑影艰难地分开,那个刚刚离去不久的黑衣人,竟然去而复返!
他此刻的模样比方才更加狼狈不堪。
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彻底湿透,破烂的黑色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却布满伤痕的轮廓,不断往下淌着浑浊的雨水和淡淡的血水。
头更是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脸颊旁,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脸上那些狰狞扭曲的烧伤疤痕不断流淌,几乎让他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只能不断地眨动着,试图看清室内的景象。
他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门口,风雨从他身后呼啸而来,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即将被冲垮的、湿透了的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