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国军岗哨的篝火遥遥在望,沈书仪眼神幽怨的看着程墨白挺拔的背影,突然冲口而出:"
到了重庆,我能去陆军医院看您吗?"
程墨白驻足不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笼罩住她的柔弱身躯。
"
我不喜欢医院。
"
他声音很轻,"
但如果你带香菇汤来"
顿了顿,"
记得别放香菜。
"
沈书仪眼睛一亮:"
您怎么知道我会做汤?"
程墨白指了指她挎包露出的食谱一角,眼里闪过笑意:"
电讯处出来的,都爱用记菜谱来锻炼记忆力?"
这句话让沈书仪心头为之一颤,这段烽火旅途中最珍贵的,不是死里逃生的幸运,而是有人记得关于你的细枝末节,就像她此刻牢牢记着他讨厌香菜,就像他始终没问,为何她总用左手摩挲那枚打穿的徽章。
重庆的晨雾氤氲未散,青石板路上凝结的大颗露珠映着微光时刻,程墨白站在通远门下,崭新的中校肩章在晨光中泛着一丝丝冷芒,他抬手轻触城墙上的斑斑弹痕,那是去年五三、五四大轰炸留下的伤疤,指腹传来的粗粝触感让他恍惚间又听见了敌机的轰鸣。
"
墨白!
"
这声呼唤穿透薄雾,程墨白虎躯一震,城门洞下,林雪身着一袭月白色旗袍亭亭而立,间那枚珍珠卡在晨光中莹润如初,相比之前在南京,她瘦了许多,锁骨在立领旗袍上方显出嶙峋的轮廓,手里紧攥的红丝巾边缘已经泛黄起毛。
"
我数到第三十七天"
她的声音像绷紧的弦,"
江裕号的大副说说你们辎重队可能"
程墨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脚下军靴踏碎路边积水惊起无数细碎水花,当他的指尖触到林雪脸颊时,一滴泪正顺着她鼻翼旁的浅痣滑落,这颗痣他曾在南京的梧桐树下数过千百次。
"
我回来了。
"
他声音嘶哑,将林雪拥入怀中的瞬间,珍珠卡硌在胸前的功勋勋章上,熟悉的栀子花香混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这才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有吊瓶针头造成的淤青。
林雪突然拽开他的军装领口,指尖抚上那道横贯锁骨的疤痕:"
这是新的"
她声音颤,"
上次来信明明说"
程墨白低头封住她的唇,两人同时品尝到泪水咸涩与药味的苦涩,林雪的手指轻轻掐进他后背的伤处,疼痛却让他将人搂得更紧,远处天主堂的钟声惊起无数白鸽,羽翼扑棱声里,他听见林雪在耳边呢喃:"
我差点就去武汉找你了"
十步开外,沈书仪手中的搪瓷缸"
当啷"
落地,滚烫的香菇汤溅在军裤上,她却浑然不觉,那个在战火中永远冷静自持的程营长,此刻将脸埋在林雪颈间,肩膀的颤抖连军装都遮掩不住。
"
沈中尉?"
司机老陈小声提醒,"
电讯处的紧急会议"
沈书仪机械地点头,弯腰去捡搪瓷缸时,一枚子弹壳从口袋滑出,上面"
平安"
二字的刻痕里还嵌着玉米地的泥土,她看着程墨白为林雪拭泪的手,那修长的手指曾在她腿伤高烧不退时,一勺勺喂她喝药。
当沈书仪的吉普车动的时候,程墨白突然回头,隔着厚厚的挡风玻璃,他与沈书仪四目相对。
那双在战火中始终清明的眼睛,此刻盛着他读不懂的情愫。
"
哪是谁?"
林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我看见她和你一起跟着辎重营回来的。
"
"
她是电讯部的宝贝,曾经救过整个辎重营。
"
程墨白从口袋摸出变形的子弹壳,"
在回来的路上,她带着三个男兵炸毁了日军浮桥,才让我们有机会撤回重庆。
"
林雪轻轻"
啊"
了一声,突然挣脱他的怀抱,小跑向即将动的卡车,沈书仪慌忙摇下车窗,只见林雪将红丝巾塞进她手中:"
天冷,围着这个。
"
丝巾上还带着程墨白的体温和硝烟味。
"
我"
沈书仪喉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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