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哄笑一片,程墨白嘴角微扬,继续念名单:“王铁柱!”
“到!”
一个膀大腰圆的机枪手跨步上台,勋章别在胸前时,铜质徽章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程墨白点头:“田家集那一战,你的机枪压住了鬼子半个小队。”
王铁柱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团座,下回我给您压住一个中队!”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程墨白继续念着名字,勋章一枚枚下去,直到名单的最后一行——“赵大栓”
。
他顿了顿,又念了一遍:“赵大栓!”
无人应答。
程墨白皱眉,抬眼扫视队列:“赵大栓人呢?”
台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没人出声。
程墨白看向刘志明:“老赵呢?他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勋章吗?”
刘志明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团座……赵大栓……昨晚没了。”
程墨白的手指微微收紧,勋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怎么没的?”
“鬼子夜袭,他带侦察班摸出去,踩了地雷……”
刘志明声音越来越低,“尸……没找全。”
程墨白沉默了一瞬,目光扫过队列,突然问:“他班里还有活着的吗?”
一个满脸烟灰的老兵举手:“报告团座,我……我是他班里的。”
“他最后说什么了?”
老兵咽了口唾沫:“他说……‘勋章留给活着的弟兄’。”
程墨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冷得像冰。
他攥紧那枚无人认领的勋章,突然转身走向团旗,将勋章别在了残破的旗面上。
“赵大栓!”
他对着空荡荡的队列喝道。
“到!”
全团士兵齐声回应,声音震得山谷回响。
程墨白盯着那面弹痕累累的团旗,一字一顿:“你的勋章,一五六团替你领了。”
台下寂静无声,只有晨风卷着硝烟掠过。
刘志明低声问:“团座,名单上还有几个老兵油子没来领……”
程墨白抬手打断:“都查查,活着的,一个不落。”
“要是……找不着了呢?”
程墨白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些已经被红笔划去。
他提笔,在“赵大栓”
旁边,又添了几个名字。
“找不着的……”
他声音沙哑,“就当他们提前领了,抚恤金照样给他们的家人。”
远处,朝阳终于刺破云层,将一五六团的军旗映得血红。
重庆,冬雨将曾家岩5o号的青砖小楼外侧墙壁洗得亮,林雪伏案的木桌是从之前中国军队撤退时从南京教会医院抢救出来的一台手术台,桌腿还留着弹孔的痕迹,煤油灯的火苗在防空洞潮湿的空气中摇曳,将她消瘦的侧影投在土墙上,像一株倔强生长的竹子。
钢笔尖在稿纸上划出深沟,墨水里掺着紫金山的红土,这是撤退到武汉时,程墨白托人从南京带来的最后一部分土壤,当写到"
松本少佐的军刀"
时,笔尖突然折断,溅起的墨滴在"
婴儿"
二字上晕染开来,像极了那晚秦淮河上化不开的血色。
"
他白大褂上的荣字1644徽章"
林雪的笔迹突然颤抖,钢笔在"
亮"
字最后一捺处划破了纸张,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腕的伤疤,上海的那场车战及近在咫尺的枪战留下的伤疤至今未愈。
潘梓年读稿时,老花镜片上反射着底片的银光,主编的手指在"
活劈婴儿"
几个字上方悬停良久,指节处的冻疮裂开细小的血口,去年今日,他正是用这双手在南京城墙下刨出了七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
这太危险了,日本特务肯定要想方设法找你的麻烦。
"
潘梓年摘下眼镜,镜腿上的胶布缠了三层,这是他被日军审讯时折断的,窗外传来了日本轰炸机的轰鸣声,震得油灯玻璃罩嗡嗡作响,他却盯着林雪无名指上的婚戒:"
程先生知道你在用真名表吗?"
金属与纸张的碰撞声中,林雪旋开了婚戒的夹层部分,微型底片上的画面在煤油灯下显现:松本戴着橡胶手套的右手正将针管刺入俘虏手臂,背景里的日历显示"
1937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