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会让他想起那些没能救回来的战友。
"
你爱不爱我?"
"
爱啊。
"
沈书仪的回答快得像自动步枪点射,惊飞了阁角的乌鸦,她掏出贴身藏着的子弹壳,上面"
平安"
二字被他刻得极深,"
从你把我推出燃烧的电台室那天就爱。
"
程墨白想起1942年那个雨夜,沈书仪为掩护电讯组腹部中弹,他背着她蹚过齐腰的泥水时,这姑娘烧得糊涂了还在哼《何日君再来》,烫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像湘南潮湿的季风。
一炮弹突然在城隍庙方向炸开,冲击波震得阁楼木柱簌簌落灰,沈书仪利落地系好领扣,转身架起望远镜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与1939年长沙大火时留下的焦痕重叠。
"
日军第三师团到文昌阁了。
"
她的声音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的电讯组长,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电波里的杂讯,"
他们的观测气球升起来了。
"
程墨白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残阳如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阁楼东侧,那里钉着块焦黑的木牌,记录着1939年在此殉国的守军名单,他突然很想抽根烟,摸遍口袋却只找到林雪寄来的止咳药片。
"
我去检查电台。
"
沈书仪突然说。
她转身时,暮光穿透她单薄的军装,勾勒出腰间手雷的轮廓,也照亮她耳后那道细疤,那是南京突围时被弹片划伤的。
"
书仪!
"
程墨白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在他掌心下急促地跳动,像受困的鸟儿,他闻到她间淡淡的皂角香,与硝烟、血污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
等打完这仗"
沈书仪轻轻抽出手,从电文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信封上沾着血迹,已经氧化成褐色:"
要是明天这个时候电台静默了"
她顿了顿,将信封塞进他武装带夹层,"
就拆开看。
"
阁楼下传来刘志明的呼喊,日军的迫击炮开始覆盖射击,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硝烟,将沈书仪逆光奔向电讯室的背影镀上金边,她的长飞扬如旗,像极了他们初见时,重庆晨雾中那株不肯低头的野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