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光透过窗户投射在眼睛的时候,程墨白现自己躺在浴缸里睡着了,手里的子弹壳已经捂得热,而胸前的将星上,昨夜的呕出的血迹凝结成了暗红色的痂。
"
来生再见。
"
程墨白喃喃念出这四个字时,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撕扯,他缓缓展开那封被血浸透的电报抄本,沈书仪清秀的字迹在"
见"
字最后一笔突然歪斜,那是手雷爆炸时的冲击波造成的。
子弹壳从指间滑落,"
叮"
的一声砸在瓷砖上,程墨白突然想起沈书仪第一次电报给他时,末尾总是规规矩矩地署上"
职部沈书仪"
,被他笑话像个小书记官,后来她学会了在电文空隙画个小太阳,说这样收报的人会心情好。
"
心情好"
程墨白的声音哽在喉咙深处,他抓起身边酒瓶猛灌烈酒,胃部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烈酒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滴在电报纸上,将"
来生"
二字晕染得模糊不清,恍惚间,他看见血泊里浮现出沈书仪最后那个笑容,在湘江边的晨光里,她回头对他说了句什么,却被爆炸声吞没了。
"
你当时到底想说什么"
酒瓶砸向墙壁的瞬间,程墨白听见自己喉咙里迸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无数碎玻璃飞溅如同手雷爆炸一般,他跪倒在地上,双手指甲深深抠进木质地板缝隙。
雨水从没关严的窗户泼进来,打湿了散落一地的电文抄稿,程墨白看见1944年6月21日那页纸上,沈书仪用铅笔在页脚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
今天缴获了日本糖果,留给团长吃"
。
那包糖至今还锁在他的抽屉里,已经化成了黏稠的一团。
"
骗子"
他对着虚空嘶吼,"
说好的来生"
卫生间的镜子里,程墨白看见自己扭曲的脸,左耳的伤疤在酒精作用下泛着紫红,像是沈书仪最爱的那个卡的颜色,他突然暴起一拳砸向镜子,碎裂的镜片中顿时出现无数个伤痕累累的程墨白,每个都在流泪。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血色的纱帘时,程墨白现自己蜷缩在浴缸里,怀里紧抱着那台沈书仪用过的电台残骸,金属部件硌得胸口生疼,却比不上心脏被撕成碎片的痛楚,水龙头没关紧的水滴落在电台外壳上,出"
嗒、嗒"
的声响,像极了当年那个永远停留在79h频率上的,再也不会有人回应的呼叫信号。
数日之后,程墨白正在家中休息。
"
咔嗒。
"
门锁轻响,林雪裹着素色风衣闪身而入,八年战火早已经磨去了她眉间的青涩之气,却让那双杏眼愈沉静如潭,她把手里的奢华皮包放在桌上,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沉思的程墨白。
"
组织决定,"
林雪的声音比医院的酒精还冷,"
要陈诚推荐你出任四十九师师长。
"
她解开风衣纽扣,内衬里缝着的密令露出半截红头文件,"
这支美械师现在驻防徐州,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人的手里。
"
程墨白盯着文件上"
绝对机密"
的钢印,突然想起三天前陈诚酒后的醉话:"
墨白啊,你说这和平能撑多久?"
当时月光透过玻璃杯,在那张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
陈总长不会轻易放权。
"
程墨白冷静说着:“不过,我可以利用沈书仪这层关系,毕竟陈诚还是十分欣赏我的,我在他眼里也算是他的自己人,由我出任九十四师师长,顺理成章,也附和他的个人利益。”
窗外传来汽车熄火声,程墨白迅收起文件,却见林雪从药箱底层抽出支注射器:"
磺胺嘧啶,陈老夫人最需要的药。
"
她嘴角扬起久违的弧度,"
我明天去拜访陈公馆。
"
当夜,程墨白在加密电文上签下代号"
冬青"
,这是沈书仪当年在电讯处窗外种下的植物,报键按下的瞬间,远在徐州的四十九师副师长刘志明,正将一枚五角星放进文件柜的最底层。
南京,陈诚公馆的西府海